第十八章 巷子深處為自尊
舒濃歪著腦袋盯著那女孩的背影瞧了一陣,忽然轉(zhuǎn)身對晏長安伸了手:“還有錢嗎?”
晏長安一手提著東西,微低著頭將來不及收回的情緒掩藏,一手從腰間扯下錢袋,放進(jìn)舒濃攤開的手心里。
他的錢袋與他這個人一般沉默,通體玄色,只用白線簡單地勾了個滄元花的樣式在上面。
舒濃扯開錢袋,從中只掏出三個中品的靈石,便將袋子還給了晏長安,轉(zhuǎn)身循著那女孩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晏長安無法,重新掛好錢袋之后,也只得提步跟上去。
舒濃的速度不算慢,晏長安以為她要上前去拉住那小女孩時,她忽然又放慢了步子,不遠(yuǎn)不近地墜在女孩身后。
艷陽之下,舒濃手里冰糖葫蘆的糖衣開始融化,她本人卻并不在乎,三下五除二將剩下幾顆一次性喂進(jìn)嘴里,包得雙頰鼓鼓,唇瓣也被糖漬染得發(fā)亮。
她好像沒什么特別喜歡吃的東西,下山這么久,似乎也沒吃到什么合她心意的食物。
晏長安沒在她吃東西時在她臉上看見過什么喜歡的表情,所有的食物對她來說似乎都是一樣的,不討厭,也說不上丁點喜歡。
舒濃囫圇吞棗般將口中的山楂和糖衣迅速咽了,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那小女孩身后,看著她逐漸遠(yuǎn)離滄元城中心地段,來到與滄元劍宗完全是兩個方向的城西,與城中心和城南相比,這里要安靜地多,無論是房屋還是行人,都比其他幾處少了不少。
那女孩沒發(fā)現(xiàn)有人在她身后跟了一路,背著包袱進(jìn)了偏僻的小巷。
舒濃剛要跟上去,驀然聽見了巷子里傳出來的隱忍哭聲。
舒濃微微挑了挑眉,未曾因此產(chǎn)生任何表情變化,眸中思緒一閃而逝,腳步不停。
卻驟然被晏長安抓住了手腕。
舒濃身體微僵,順著他的力度停住腳步,側(cè)目看他。
晏長安干燥溫?zé)岬氖种赣|及她微涼的手腕,指尖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別去。”
他收回抓著她的手,低聲道。
此處僻靜,那女孩刻意走了這么遠(yuǎn),又進(jìn)了這么一個偏僻無人的巷后才肯哭出聲來,想來是不大愿意被人瞧見的。
晏長安也說不出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或許是在女孩身上看見了熟悉的影子,又或許這只是他難得生出來的那一點惻隱之心。
他想全了女孩的心思。
可舒濃是不可控的,從她的忽然出現(xiàn),到她讓柳敘白一夜憔悴,晏長安向來掌握不了舒濃的行為舉止。
舒濃甚至連猶豫都未曾猶豫,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緩慢地扯出一抹笑容來,利落地轉(zhuǎn)身進(jìn)了巷子。
晏長安微微抿唇,沉默跟上。
巷子里的哭聲戛然而止,那女孩抬頭之際,面前瞬間籠罩下一片陰影,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
她微微瞇了瞇眼睛,抱著膝蓋將腦袋仰至最高。
她的視線從她居高臨下眼眸,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從她微微拂動的發(fā)絲,緩緩下移,落在她勾勒著精致花紋的裙角。
每一處,都不是她該認(rèn)識的人。
女孩頓了頓,見來人沒有說話的意思,垂下眼簾擦干凈了淚水,扶著墻慢慢站了起來。
是誰都不要緊,反正她已孑然一身,怎么都不可惜,也不再害怕了。
舒濃這才和她說話:“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動作一頓,平淡無波的眸子里涌上幾分警惕,唇角抿得平直,并不言語。
舒濃輕笑一聲,一手把玩著靈石,另一只手的指尖緩慢地畫了個圈,晏長安甚至沒弄清楚她掐訣的手法,他和那女孩二人便明顯地感覺到了周圍驀然身高的溫度。
舒濃緩緩將指尖靠近女孩。
熱源越來越近,女孩咬著牙,下意識地緊緊貼住了墻。
舒濃指尖微動,隨意收了靈力,低眸看面前的小女孩:“我能對你做什么,與你說不說名字并無丁點關(guān)系。”
女孩咬了咬唇,抬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蘇皖?!?p> “倒是有緣?!笔鏉獾?,“心灰意冷,無家可歸,又背著包袱的人,走進(jìn)這種巷子,很難不對盜匪產(chǎn)生吸引力?!?p> 她微微抬手指了指蘇皖背后的包袱:“蚊子再小也是肉?!?p> 蘇皖知道。
她不就遇上他們了嗎?
這處巷子雖然偏僻,但正是白日,并不顯得昏暗陰森,她能夠非常清楚地看清立在她身前的二人。
與她只有一步距離的姑娘她并不認(rèn)識,但他認(rèn)識晏長安,無論是他身上那身表明了身份的制服,還是他那張對山下城民來說并不陌生的臉,她都能叫出他的名字。
可惜她無從得知晏長安和她面前這人之間的關(guān)系。
但晏長安守在這人身后,方才對方釋放靈力嚇?biāo)龝r,此人不僅一聲不吭,反而還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大有縱容的意思。
若面前之人當(dāng)真想要對她做些什么,她向他求救,定然是得不到什么好處的。
不過沒關(guān)系,蘇皖想,事已至此,對方就算真的要做些什么,她也不在意了。
她于這世間早已沒了牽掛的人,念著的事。
“我沒有錢?!彼拖骂^去,大有自暴自棄的架勢,轉(zhuǎn)念間,卻又想要在死之前暢快一點。
“不過我以前是有錢的?!彼f著,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什么,又繼續(xù)道,“也不能這么說,應(yīng)該是我父親母親以前很有錢?!?p> “只是他們離世之后,很多親戚來了我家,一人拿走了一部分,所以我便丁點也沒有了。”
舒濃聽她講完,若有所思般微微點了點,忽然問道:“那你恨他們嗎?”
她俯視著蘇皖,微風(fēng)拂動發(fā)絲,她抬手整理的片刻,分明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蘇皖眸子里并未可以掩飾的恨意。
“我恨。”
蘇皖直接了當(dāng)?shù)爻姓J(rèn)。
“恨他們瓜分掉我的家產(chǎn),恨他們待我刻薄——”她的眼眶里再次涌出大滴的淚水,聲音里也帶上幾分狠意,“恨他們于我父母尸骨未寒之時便將我家蠶食,恨他們在我父母的靈堂之上大打出手,只為扔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