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入宮（二）
好容易挨了過來，早見一輛青帷馬車收拾的整整齊齊等在那里。一老一少兩個太監(jiān)笑瞇瞇的走上來。
“想來是郭絡(luò)羅家里的三位女眷吧。奴才是太后宮里的管事德貴，特來迎接?！?p> 三官保家不過是個包衣佐領(lǐng)，也只是個奴才罷了，聽見管事如此自謙，連忙還禮。
多普庫連忙搶上去，手中已捏了個荷包，重重的包了十兩銀子，還怕簡薄了些，眼錯不見遞在太監(jiān)德貴手里?？谥忻Φ溃?p> “大雪的天氣，勞煩二位了，請您多關(guān)照?！?p> 德貴捏了一捏，雖不甚肥，卻也不輕，臉上笑容不減。
“宮里的規(guī)矩，先要對對人物。這位想必是太太了。哪位是大小姐？”
原來傳旨之時便有宮中管事記下了三人體貌特征。濟蘭聽得便款款走上前去，行了禮問安。德貴一瞧不由得暗暗吃驚，這家門戶不高，女兒竟這樣出色。料想另一個就是二小姐，細細一看，竟是更加俏麗，何況年紀正好，比姐姐還要水靈。烏雅氏忙推了小女兒上前，姚洛倒也落落大方，學(xué)著姐姐的樣子請了安。
德貴宮中也當差多年，見了花朵一般兩個姑娘，心下有些明白了，不敢輕慢，連忙請上了車。外男只得送到這里，少爺們并車把式一起退下，到了時辰再來接人。
到了禁宮之中，娘三個也不禁有些畏懼。但姚洛到底年紀小，大著膽子撩起窗帷一角，只覺滿眼金碧輝煌，路上好些太監(jiān)雜役，拿著竹掃把掃雪。
待要細看，濟蘭伸過手來蓋住窗帷，姚洛又瞧見母親狠狠盯著自己，連忙坐正，吐了個舌頭，再不敢看了。
不多時到了太后宮中，馬車打偏門進了。另有宮女攙三人下車。烏雅氏袖子里也掖了不少荷包，連忙遞過，宮女們卻都不漏痕跡的避過了。烏雅氏只道是自己銀子放少了，心下好生后悔，卻不知這里已是深宮，規(guī)矩厲害，誰也不敢接才是。
母女三人由宮女領(lǐng)著往偏殿后稍三間小小房屋走去。
此時雪已停，紫禁城別有一番風致，但一家人誰也不敢抬頭，生怕行差踏錯，叫人恥笑了去。不一時到了門前，小丫頭打起簾子，帶路宮女道一聲請，便退了下去。
烏雅氏定一定神，大著膽子跨過了門檻，兩個女兒便緊緊跟著。
一到屋里仿佛到了別樣世界。且不說熱氣融融氣味芬芳，這地上也是厚厚的鋪著毛氈子，讓人不由得精神一振?？簧弦晃焕蠇邒叽┲还鼒A的皮襖，含笑招手道：
“大冷的天，難為你們跑來?？焐峡慌团汀！?p> 烏雅氏料定這便是姑祖母了，連忙拉女兒們跪下請安。郭嬤嬤下炕止住。
“自己家人，何必搞這些虛情。咱們娘們兒難得見一面，說說笑笑才好?！?p> 烏雅氏這才敢抬頭瞧一瞧。其實她進門兒時姑祖母早就入宮了，兩廂不認得。但公公卻是日日在一起前兩年才去世。眼前這位嬤嬤五官頗有相似之處，烏雅氏記起公公往日慈愛，一時牽動心腸，眼里竟墮下淚來。
“公公去的時候，口里也是姑母長姑母短，總是惦記您?？上旒业囊?guī)矩，如何能通融咱們見上一面。若是公公還在，今日指不定如何歡喜呢。”
郭嬤嬤十五歲以包衣身份宮女兒入宮，如今已有小四十年了，人情冷暖世事無常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又遇上幾個大的機遇，于七情六欲上已是十分看淡，所以一直不肯出宮榮養(yǎng)。此番恩典也是太后一力主張并非自己求來，原以為客客氣氣說幾句話，全了主子的面子也就罷了，沒想到烏雅氏提起自己哥哥來，竟是情不能自已，眼眶也濕了。
“沒想到哥哥還惦記著我?！?p> “姑母年年都賞好東西又遞話，家里光景著實好了不少。公公每逢年節(jié)或姑母誕辰，都叫家中小輩遠遠地給您磕頭?！?p> 郭嬤嬤早見后面跟著兩個水蔥一般的姑娘，料想是侄孫女了。連忙叫過來，見孩子們眼中也是紅紅的，不禁勸慰道：
“我很好，本就沒什么，你們來看我，就更好了。快別哭了，讓我好好打量打量。”
烏雅氏連忙說道：
“身量高些的是濟蘭，今年二十二，十六的時候許了西林覺羅家的一個孩子，人物原也配得上，只是三年前姑爺?shù)锰旎]了，舍下這孩子沒著沒落。您侄兒這回就把她接回來，再許人家。小的是姚洛，十七，成天就是淘氣。咱家就這兩個閨女?！?p> 郭嬤嬤聽說濟蘭守寡心中不勝憐惜，拉了手說道：
“好孩子，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讓你爹娘再尋個好的吧?！?p> 郭嬤嬤自手上褪下來一個金釧，套在濟蘭手上。
“這個我?guī)Я撕眯┠炅?，給了你罷，可別嫌簡薄?！?p> 濟蘭本不敢要，但聽姑祖母說的如此客氣，只好看一眼母親，見烏雅氏點頭才行禮收下。濟蘭一拉妹妹衣角，讓她上前請安。姚洛便走上前伶伶俐俐的曲一曲膝，開口道：
“姑祖母好。我便是額涅口中那個淘氣的?！?p> 她這一句話，雖是小女孩兒口角，但也嬌憨可人，說的滿室生春，眾人不僅莞爾，不經(jīng)意間倒是把之前的凄風苦雨吹散了不少。郭嬤嬤久居深宮的人，成日里循規(guī)蹈矩，見了這鮮活的小輩也是喜歡，忙仔細打量她。
只見小姑娘身著淺黃綾子襖，白綢馬面裙，和姐姐一般也是銀鼠褂子，又添了一件兔毛比甲，更襯的兩頰紅潤，笑靨如花，比起姐姐端莊大方，自有一份活潑神色，叫人見而忘憂。饒是郭嬤嬤見多了宮中好顏色，也不禁暗暗喝彩。
“這兩件衣服果然是年輕姑娘穿著鮮亮，我當日得了，就給你們了。兩個姑娘都這么齊整，侄媳婦沒少用心?！闭f罷也給了一個玉鐲子。
娘四個這才坐下說話。烏雅氏見桌上一壺溫茶忙斟了先奉姑母。兩個姑娘去了大毛衣服，不敢上炕，只在炕沿兒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