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圣者降臨

　　“已將京城的布防圖交給十三州的主事，進(jìn)城各關(guān)口的總兵也都已控制?？墒雷赢?dāng)真的要違抗圣者的命令嗎？”

　　江讓塵背對著謝域，望著窗外，“我不能與六公主成婚。大婚當(dāng)天是皇城內(nèi)外守衛(wèi)最薄弱的時候，祖父想要的是這江山，我提前將這天下奉上便是?！?p>　　幾聲緩慢的掌聲在密室外想起，門被打開了。

　　主仆兩人皆機警地握住武器，知道這間密室的人并不多。

　　輪椅上的人十分蒼老病態(tài)，就像已枯朽多年的老樹，臉上每一條褶皺都極其僵硬，卻帶著陰郁古怪的笑容，緩緩拍手，“我們小塵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算計了?！?p>　　推輪椅的人就是之前客棧遇到的黑衣人凌訓(xùn)。

　　江讓塵難得有緊張的時候，但此刻這種情感異常濃烈，他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立刻朝輪椅上的人行禮，“祖父?！?p>　　謝域也馬上低頭行禮，“圣者?！?p>　　江賢昌沒有看向江讓塵，而是越過他直直望向謝域，語氣高高在上，“謝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教唆世子忤逆本尊的命令？”

　　謝域聞言立刻下跪，“屬下知錯，任憑圣者懲罰?！?p>　　江讓塵護(hù)在謝域身前，“一切都是孫兒自作主張，與他人無關(guān)?！?p>　　江賢昌眼神狠戾，“你也跪下！”

　　江讓塵聞言，甩開衣袍，默然下跪。

　　江賢昌似笑非笑地看著江讓塵，“天下十三州，州州有我最忠誠的部下，本尊曾以為他們對本尊忠心耿耿。小塵，現(xiàn)在他們就要集結(jié)上京逼宮了，我竟全然不知。小塵你告訴我，是怎么做到的？”

　　江讓塵沒有正面回答江賢昌的問題，“孫兒不愿與那李氏公主成婚，既然逼宮可以成就的事，為何要費那么多功夫在無關(guān)緊要的人身上。大婚當(dāng)日是破城的好時機，一切皆已就緒，只等祖父一聲令下?！?p>　　“無關(guān)緊要的人？你是不愿與李念微成婚還是想護(hù)她?小塵你是本尊養(yǎng)大的，本尊會不知你所思所想？感情用事就會難成大事，”江賢昌冷笑著轉(zhuǎn)身看向凌訓(xùn)，“訓(xùn)兒，把謝域這個狗奴才拖出去隨便找個角落殺了，這種不忠的東西放在小塵身邊，本尊不放心?！?p>　　凌訓(xùn)面無表情道，“是?！?p>　　正要上前，江讓塵伸手?jǐn)r住了凌訓(xùn)，“祖父要罰便罰我吧。”

　　江賢昌又開始大笑，笑聲極為瘆人，滾動著輪椅慢慢靠近自己孫兒，表情陰森地拍了拍江讓塵的臉，然后掐住他的咽喉緩緩用力，“江讓塵啊江讓塵，你可太讓祖父我失望了，我原以為你會是這世上最忠誠于我，不會背叛我的人?！?p>　　江讓塵此時青筋蹦出，眼角發(fā)紅，這種窒息的瀕死感覺是那樣熟悉。

　　“小塵不要管我，快逃！”

　　“離我母親遠(yuǎn)一點！”

　　那年被俘，叛軍企圖輕薄他的母親，年幼的江讓塵握著袖中短刀拼盡全力朝著那個猥瑣的男人刺去，卻因為年紀(jì)太小力氣不濟(jì)，被狠狠掐著脖子定在墻上，他嘶喊著，掙扎著，卻無濟(jì)于事，就在他漸漸失去意識，以為自己會這樣窒息而死時，江賢昌來救他們母子了...

　　“小塵不要怕，祖父來救你們了！”

　　那天的江賢昌，將像天神一般出現(xiàn)，救了他們母子倆。

　　...

　　“祖...祖父，我錯了?！睅讉€字艱難地從江讓塵咽喉里發(fā)出，破碎不堪。

　　江賢昌用力將人甩向一邊，江讓塵倒地咳嗽不止。

　　與其外形不同，江賢昌的力量卻宛如壯年。

　　“你說你錯了？”江賢昌隨手扔下一柄匕首，“殺了謝域，這件事本尊就不追究了，讓李念微對你死心塌地，大婚如期舉行，其他事你不必知道。”

　　江讓塵眼中依舊布滿血絲，低著頭緩緩撿起地上的匕首，然后轉(zhuǎn)身看向謝域。

　　謝域朝著江讓塵點了點頭，表情沒有過多的變化。

　　江讓塵握著匕首，起身時指尖一轉(zhuǎn)，刀鋒面向了自己，雙用握著刀柄力朝胸口刺了過去。

　　“世子！”謝域立刻爬上前扶住江讓塵。

　　江讓塵又重復(fù)了一遍，“這一切都是我的謀劃，與他人無關(guān)?！?p>　　“你！”江賢昌憤怒地指著江讓塵，“好啊好啊，江讓塵，你翅膀硬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p>　　江讓塵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算了，你與朝中那批貪得無厭的米蟲交往得不錯，就算將功抵過了，下次再敢忤逆我，后果自負(fù)。訓(xùn)兒，我們走?！?p>　　江賢昌憤憤離開，江讓塵忍在咽喉里的鮮血一口吐了出來，謝域替捂著他的傷口。

　　謝域冷漠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觸動，“世子，為了屬下，不值得?！?p>　　江讓塵的表情也終于稍微放松了些，“沒事，我下手有輕重，只是棋差一招，終究沒能逃過祖父的眼睛，扶我起來吧?！?p>　　“我送您回府?！?p>　　“不能回侯府，會令侯爺起疑?！彪m是刺在不要緊處，但江讓塵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難免有些力有不逮。

　　謝域扶穩(wěn)江讓塵，“我們能去哪里？滄浪酒樓此刻必定都是圣者的人。”

　　“對啊，我能去哪兒？”這個問題江讓塵把自己給問笑了。

　　天下之大，他能去任何地方，卻又哪里也去不了。

　　“若世子不棄，可以去我的住處暫避?！?p>　　“那便麻煩你了?！?p>　　阿什蘭要回西樊了，景帝特地舉行了隆重的歡送儀式。

　　李念微想這樣的宮廷宴會江讓塵必定會來參加，結(jié)果卻沒等到人。

　　不過今天的主角是阿什蘭，江讓塵先稍稍往后排。

　　宴會上的節(jié)目很熱鬧，李念微卻無心欣賞佳人美景。

　　等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趁著李攜音去和她的母妃告別，李念微悄悄將阿什蘭拉到一邊。

　　“阿什蘭，你現(xiàn)在還有反悔的機會，只要你說不愿，我立刻就去向父皇請愿，父皇寵我，還是有機會的?！?p>　　阿什蘭的眼神一向柔和，“那如果我說不愿，霜兒能跟我回西樊嗎？”

　　李念微啞然，“我...”

　　李念微沒想到阿什蘭會對她執(zhí)著如此。

　　“如果不是霜兒，其實于阿什蘭而言和誰成婚都是一樣的，這段婚姻不過是兩國維系和平的籌碼和政治工具罷了。霜兒，你是幸福的，能選擇與自己喜歡的人共度余生，而我卻不能。在虞國這一月的回憶，將伴我終生，遇見你，我是幸運的?！?p>　　李念微知道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了，“無論如何，都要保護(hù)好自己，李攜音雖是我的姐姐，但她的可怕是會隨著欲念膨脹而顯露出來，答應(yīng)我，不要輕信與她，好不好?！?p>　　阿什蘭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霜兒說的話，阿什蘭當(dāng)然會時時刻刻放在心里，但我也希望霜兒能相信我處事的能力。就要分別了，我能抱一下霜兒嗎？”

　　這個要求要是別人來說，李念微定會覺得其人是個登徒子，早就一個巴掌掃上去了，但開口的是阿什蘭。

　　李念微也向抱抱這個或許以后再也見不到了的小天使。

　　“好。”

　　阿什蘭的擁抱很輕，很溫暖，亦如他給李念微的感受。

　　“阿什蘭，我會想你的?！?p>　　回西樊的隊伍浩浩蕩蕩，李念微的卻越看越煩躁。

　　上一世自己與阿什蘭的命運軌跡并未相交，據(jù)別國策記載，后來他年紀(jì)輕輕就登上了西樊皇位，與虞國也未有過紛爭。

　　而現(xiàn)在經(jīng)自己這么一番鬧騰，他們的命運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希望李攜音好好做人，不要鬧出什么幺蛾子，否則我必不饒你。

　　待到阿什蘭離開，李念微便又往宮外去了。

　　或許是上一世的最后十年，被困宮闈不得自由，這一世更是熱愛宮外無拘無束的世界。

　　李念微帶著玄月去看還在修繕的公主府。

　　景帝原本是想修建一座全新的府邸送給自家嫡公主的，可李念微嫌工期太長，而且就算沒有公主府，住在侯府也是相當(dāng)寬敞，何必作無畏浪費。

　　于是就將一座風(fēng)水極佳的老宅加以整修。

　　李念微坐在還未完工的花園里，暢想著婚后該如何規(guī)劃這片院子。

　　不如就一半種花，一半種菜。

　　不過很快就打住了這無邊的暢想。

　　“李念微啊李念微，自己瞎想想就差不多了，你可是個麻煩的家伙，婚后啊還是快些去北漠才行?！?p>　　離開公主府，時間尚早，李念微也不想這么快就回宮，就去了侯府找江讓塵，卻說世子外出公務(wù)未歸。

　　于是就讓玄月陪著自己在街上隨便逛逛。

　　李念微漫無目的地這兒看看那兒看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她眼前閃過，進(jìn)入了一家商鋪。

　　帶著玄月悄悄跟了上去，李念微見到謝域進(jìn)的是一家藥鋪。

　　心里說道不妙，那日追殺她和江讓塵的刺客依舊未曾查出，若不是靖北軍的擁護(hù)者刺殺自己，那就很有可能是朝中那批迂腐文官想要除掉江讓塵以削弱北漠勢力。

　　李念微一路跟蹤至樹林，一直覺得自己的行蹤很隱蔽，可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謝域突然出現(xiàn)在李念微面前，向她行了個禮，“公主?！?p>　　李念微被這突然出現(xiàn)又離自己那么近的謝域嚇了一跳，“不，不必多禮?！?p>　　“不知公主為何跟蹤在下?！?p>　　李念微平穩(wěn)了下心緒，“世子人呢？”

　　謝域低著頭沉默不語。

　　李念微接著問，“這藥是給誰用的？”

　　謝域依舊沒有說話。

　　“你不說也行，咱們就在這兒耗著，你的藥也救不了人?！?p>　　謝域再次行禮，“望公主不要為難在下?！?p>　　“帶我去見世子。”

　　其實李念微也不篤定謝域手中的藥是不是給江讓塵用的，但她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能。

　　謝域思慮了片刻，“公主請跟我來?！?p>　　行走片刻，李念微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不大卻很別致的小屋。

　　“世子在里邊？”

　　“是，我先去熬藥?！?p>　　“玄月你去幫謝域?！?p>　　“是，公主?！?p>　　李念微走近窗邊，透過窗縫她看到江讓塵正穿著中衣靠在床榻上，肩上搭著一件外衣，手中是一本不薄不厚的線裝書。

　　只是臉色不太好，白色的衣服上隱約有血跡。

　　“誰？”江讓塵發(fā)現(xiàn)窗外人，極其戒備地盯著窗外。

　　“別扔暗器，是我是我！”李念微扒開窗戶，將頭靠在窗沿上，一臉乖巧，“嘿嘿?！?p>　　“公主？”江讓塵見人，立刻想要下床。

　　李念微小跑著進(jìn)房間制止，“好好躺著?！?p>　　“公主你怎么來了？”

　　李念微坐在床邊，“本公主機智聰慧，一路尾隨謝域至此?！?p>　　江讓塵輕笑，“謝域還不至于有兩個大活人跟著還發(fā)現(xiàn)不了?！?p>　　“誒呀，別管我是這么跟過來的，你受傷了？要不要緊？是不是上次追殺我們的那幫刺客？讓我看看！”

　　說著又要開始扒世子的衣服。

　　當(dāng)然江讓塵已經(jīng)掌握了制服公主的技巧—裝傷口疼。

　　江讓塵捂著傷口，一臉虛弱，那蒼白的嘴唇簡直讓李念微心如刀絞。

　　“好好好，我不碰你了。”

　　“不要緊的，小傷?！?p>　　“你總是這樣，有事也不和我講?！崩钅钗⑵查_臉暗自生氣。

　　“總是？”江讓塵不太明白李念微為何這樣說，“不會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訴公主，別生氣了?！?p>　　“那你告訴我是誰傷了你，本公主定為你報仇?！?p>　　江讓塵將李念微稍微凌亂的鬢角碎發(fā)挽在耳后，“霜兒相信我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李念微也了解江讓塵秉性，就是那種打碎了牙齒都要往肚子里咽的性格，也不能勉強他，“那你答應(yīng)我，就算不讓我插手你的事，但是需要幫助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江讓塵難得聽話地點了點頭，“好，聽霜兒的。”

　　李念微靠在江讓塵懷里，“還有一月我們就成婚了，成婚后我們就回北漠，遠(yuǎn)離皇城的是是非非?！?p>　　“成婚”兩個字尤為刺耳，江讓塵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愿意擔(dān)弒君叛國的罪名，卻不想欺騙他人感情。

　　但最終他還是緩緩開口，“好，等我們成婚后就回北漠，離一切紛爭都遠(yuǎn)遠(yuǎ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