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林中一派肅殺之氣,霜雪自枝丫上瘋狂抖落,模糊了前方景色,一陣傲風(fēng)撲面而來,逼得所有人紛紛停下。
遍體鱗傷的女子轉(zhuǎn)過身來,背對著遼闊天地,烈風(fēng)將她的發(fā)吹散,玉白色大氅肆意翻卷,蒼白的小臉掛著淡漠的笑容,湛黑的眸噙著血色,充斥著凄厲且妖異的美感。
飛沙落石,墜入深淵后沉寂無聲,她扭頭睨向云霧繚繞的懸崖,目露悲切。
“到頭來,天還是不助我啊........”
不出意外引來一陣譏諷,無不笑她不自量力,偏要逞能與天下之主作對。
“前面是懸崖,你已無路可逃,束手就擒吧?!?p> “白日做夢,我董婉婉就是死,也不會受卑鄙小人掣肘!”
“不知死活的東西,都給我上,抓住她?!?p> “是?!?p> 倏然間,肅殺之氣烏央央地壓了過來,蕭玉往后退了半步,半只腳已然凌空,身子在狂風(fēng)中搖搖欲墜。
“不好,她要跳崖........”
“快,抓住她!”
不待他們?nèi)デ埽巧碜虞p盈地墜下懸崖,滿是血色臉上始終掛著一抹妖異的笑容,仿佛地獄開出的曼殊沙華,漸漸湮滅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
“趙侯,你說什么?”
李潤從病榻上掙扎起身,回憶兩個時辰前發(fā)生的事情,以及突然出現(xiàn)救他的女子。
“你說,救本王的是........”
與他的驚慌不同,趙無陵始終一臉平靜,仿佛此事并不稀奇,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她,馱殿下回來的馬名叫孤云,正是她的?!?p> “是她!竟然是她,她真的沒死!”
李潤喜出望外的同時,更多的是擔憂:“那些人下的是死手,婉婉她一個女兒家,豈會是他們的對手,完了完了,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走到門口的徐叔睿恰巧聽見二人的對話,再顧不得勞什子禮儀,慌忙進來求道:“六殿下,敢問董婉婉是在何處被困?”
趙無陵低聲呵斥:“叔睿,不得無禮!”
“兄長?!?p> 徐叔睿眼含熱淚抬頭,滿是懇求:“兄長,這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晚一步,她就真的沒命了.......殿下,看在董婉婉救您一命的份上,請告訴我她在哪里?!?p> 李潤怎能不動容,他們?nèi)齻€自小相識,董家出事后,他無能為力只能選擇視而不見,只有徐叔睿還惦念著死了好幾年的董婉婉,每每想起此事,他總是覺得自愧不如。
可在他心里,董婉婉和徐叔睿不過是兒時的玩伴,打發(fā)時間的狐朋狗友,所有人都對董婉婉口誅筆伐的時候,他不動聲色地遠離,以至于三人漸行漸遠。
他以為董婉婉只是個沒心沒肺之人,殊不知她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與外人說罷了。
與高家退婚一事,多虧了她自己才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這一回他險些沒了性命,還是她出現(xiàn)拯救了自己。
可他卻偏偏,沒有認出她來!
猛地,他錘著床榻,慚愧不已:“叔睿,是我對不起她,她在上林路救了我,想必........”
“多謝六殿下告知!“
徐叔睿轉(zhuǎn)身就要出京,門口憑空出現(xiàn)兩道劍影,將他攔在門內(nèi)。
他一臉怒意地看向趙無陵,不復(fù)以往的尊敬:“兄長攔著我作甚?”
趙無陵好整以暇地瞧著他:“你想救她?”
“是?!?p> “對方乃是宮內(nèi)高手,你救得了?”
“救不了也得救,總比站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的強!”
所有人目瞪口呆,貓兒一般的徐小公子竟敢對趙小侯爺這般無禮,實在是奇觀,按小侯爺?shù)男宰樱慌率且帐叭肆恕?p> 可趙無陵卻只是揚了揚眉,毫不客氣地揶揄道:“她如果需要你去救,也活不到現(xiàn)在?!?p> “兄長何意?”
徐叔睿是真的惱了,好不容易打聽到好友的下落,兄長卻攔著不讓他去救,心里自是焦急如焚,甚至生了幾分恨意。
恨朝臣權(quán)衡利弊,枉顧人命。
一旁的李潤倒是聽出幾分門道,突然想起模糊間看見的場景,便恍然道:“她是有武功的,趙侯,你的意思是,她的身手,絕不在宮內(nèi)高手之下?”
“沒錯?!?p> 趙無陵捏著袖口,眸色深深:“畢竟,禍害遺千年?!?p> 雪停時,天已黑,宮里派人來傳話,宣趙無陵進宮面圣,李潤焦灼不安:“趙侯,他可是發(fā)現(xiàn)你救本王了?”
“殿下放心,絕無可能。”
李潤沒有多問,因為他知道趙無陵不會多做解釋,但只要他開口,必然是最值得信任的。
趙無陵虛虛一禮,便應(yīng)召進宮去了。
一更天時,趙無陵遲遲未歸,李潤萬分不安,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不時喚人來打探情況,得到的回答并無甚新意。
夜里突然大雪紛飛,李潤只覺心里煩躁無比,總算等到了天亮,慌亂中裹了外衣便要出門去,與昨日徐叔睿的處境一樣,門口的侍衛(wèi)將其攔下。
李潤可不是徐叔睿,自然惱怒:“放肆,還不快讓開!”
侍衛(wèi)無動于衷:“還請六殿下回屋?!?p> “你們真是.........”
李潤翻了個白眼,胸口起伏不定:“你們家趙侯一夜未歸,你們也不知道著急,真真是和主子一個樣,什么也不著急,真是氣死本王也!”
“六殿下,我們公子已經(jīng)回來了。”
“什么時候?”
“兩個時辰前?!?p> “那還攔著本王作甚,快讓開,本王要去看看趙侯。”
“公子吩咐,不見任何人?!?p> “什么?”
侍衛(wèi)頓了頓,將實情告知:“公子昨兒個夜里從宮里回來后,臉色很差,隨后就出城去了,臨走前還吩咐我等,任何人來都不見,還請殿下見諒。”
“發(fā)生什么事了?”
“公子沒說,只是派了人連夜趕去上林路,我兄弟就是其中之一,聽他說,是陛下吩咐的,讓去懸崖下找到董婉婉的尸首,確認人是否真的死了?!?p> 什么?!
李潤剎時怔住,從頭到腳變得冰冷,手指不停地顫抖。
“她墜崖死了........”
見他這般,侍衛(wèi)自知說錯話,所幸這時章醫(yī)師來把脈,忙將李潤給帶進了屋子,侍衛(wèi)暗暗抹了把汗,一陣后怕。
趙無陵立在崖上,任由冷風(fēng)刮過耳畔,褐眸微微垂著,死死盯著濃霧繚繞的深淵,面色冷峻仿若一座雕塑,大雪紛飛覆黃土,天地一片茫然,遙遙不見底。
下去尋找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回來,個個神色嚴峻。
宋煥稟道:“公子,繩子已經(jīng)放完了,還是不見底,此懸崖比想象中的還要深,且對面是石山,常有巨石滾落,所以,掉下去還活著的可能性實在太........”
“小。”
褐眸一冷,眾人倏地跪下。
“公子恕罪?!?p> “一群廢物,讓開!”
“公子不可!”
眾人皆攔在前方,趙無陵二話不說揮袖將他們拂開,待他們睜開眼去攔,崖邊早已沒了人影。
“公子??!”
這時,一名當?shù)乩蠞h被拎著過來,下屬稟報道:“公子,這老頭說有條小路可直通崖下........咦,.公子呢?”
宋煥臉色鐵青:“公子跳崖了?!?p> “???”
“別愣著了,老伯,小路在哪里,快,帶我們下去?!?p> 說話間,宋煥取了腰間的錢袋,皆數(shù)給了老頭,老頭心花怒放,心想這是遇到大方的官爺了,今兒個運氣真是不錯??!
“好好好,你們跟我來?!?p> 一炷香時辰過去,宋煥等人看著眼前高聳林立的巨石,頓覺絕望。
“巨石陣?”
老頭亦覺奇怪:“啊呀,這里什么時候多出這東西來了,以前可是沒有的,真是奇了怪了?!?p> “若沒有精通機關(guān)術(shù)之人,只怕是過不去了?!?p> 老頭說完這話,立馬警覺地捂住錢袋子,生怕被拿了回去。
“路我給你們找著了,過不過得去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瞧你們都是大方的官爺,可不能出爾反爾。”
宋煥看他一眼,耐著性子說道:“放心吧老伯,錢給你了就不會再要回來,我問你,你們村子里可有擅解機關(guān)之人?”
“沒有啊,我們都是農(nóng)民,哪里會這些歪門邪道。”
“好了,你走吧,今日之事,不許外傳?!?p> “好好好,官爺放心,我絕不告訴別人一個字兒,放心?!?p> 沒一會兒,老頭跑得沒影兒了。
宋煥走到巨石陣前,刀斧皆是劈不開,反倒是雪越發(fā)大了,再僵持下去,所有人都得凍死在這里。
“黃郜,田春旺,你們速速回城去找周睿,讓他手底下的湯谷子前來援助?!?p> “大友,孫祖望,黃齊,你們?nèi)齻€繼續(xù)在這里等著,其余人跟我回去,再次下崖,一定要找回公子?!?p> “是!”
將所有繩子連成一根,宋煥一馬當先獨自下崖,此去乃是九死一生,落石,或是繩索斷裂........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之地。
下面煙霧繚繞,往下什么也看不見,再抬頭,亦是一團迷霧。
“公子!”
他大聲呼喚,只有自己的聲音回蕩在深淵里,周遭寂靜得可怕。
倏然間,一陣風(fēng)掀起他的鬢角,未等他看清往上飛去的是什么,繩索開始被往上拽.........
殿前。
趙無陵將玉佩遞上,大公公接過呈上,李英玉接到手里,隨即看見上面刻著的“婉”字,不由得倏地緊握在手心。
“陛下。”
“沒事,朕只是有些恍惚,她以前,還想將這塊玉佩送給朕做定情信物,終究,還是以這種方式送到了朕的手里........”
趙無陵神情冷漠:“陛下,此人罪大惡極,死不足惜!”
李英玉抬眸間愣了愣,將玉佩收進袖中,眉頭始終不能舒展:“她既已死,叛軍中必定自亂陣腳,老六親信已死,只要找到殺了他就是,可朕現(xiàn)在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烈城的那位........“
“東王陵一事后,父皇一怒之下將烈城軍大換血,加之烈城易守難攻的地勢,真真是愁壞了朕啊?!?p> “陛下,臣有一計?!?p> “獻來?!?p> “楚將軍有陷陣的經(jīng)驗,又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年輕將軍,何不讓其統(tǒng)帥三軍,吳將軍為副將。”
李英玉思忖片刻,隨即展露笑容:“時安說的有理,朕對楚洪有恩,楚之江是個極孝順之人,必然同他祖父一般忠于朕,普天之下,還真是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