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當(dāng)真看到?沒有騙我
可一對上阿寧那雙清水般透徹干凈的眸子,景昭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心中暗道:算了算了,孩子還在長身體的年紀(jì),不吃飽怎么能行!
阿寧吃飽后,自覺承擔(dān)起洗碗的工作,景昭從門檻挪到石磨邊上坐下,阿寧打了水就在井邊洗碗。
景昭叼著根草桿又琢磨起來,他還是不明白阿福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阿福說,他百毒不侵,不會被蛇咬。事實(shí)卻是他的確被蛇咬了一口,差點(diǎn)死了,而且他身上既然揣著解毒的藥,那為何被咬之后不自救呢?
景昭把阿福和自己的對話同阿寧說了一遍,阿寧靜靜聽他講完。
阿寧抬頭,清澈的眸光中似乎有一縷憂愁若隱若現(xiàn),他壓低了聲音:“顧黑庖,你知道祭品嗎?”
“你是說……”
阿寧在唇邊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隔墻有耳。
兩個人迅速收拾完廚房一起鉆進(jìn)了阿寧的房間。
景昭都快忘了這個時代還有人祭這種東西!古人篤信鬼神,為了滿足天神的意志,便出現(xiàn)了祭禮。
最先,鼎的出現(xiàn)就是為了祭祀。商周時期的祭禮最頻繁,規(guī)格也最大,歷史記錄最多的一次祭祀用了五百余人。戰(zhàn)國之后,禮崩樂壞,這種大規(guī)模的祭祀也逐漸淡出視野。
但……偏偏,這里是百越!
秦始皇大一統(tǒng)的步伐還沒有觸碰到的百越之地!
閩越崇尚蛇文化,敬奉的神明是一個身后長著巨大的羽翅,下身蛇尾的家伙。
二十年前出現(xiàn)的那場瘟疫,最后是上禱于天,大興祭祀最后才消除的。只怕這次疫病剛發(fā)生就已經(jīng)有人想到了祭祀。
而這倒霉的阿福,就是被當(dāng)成人祭的祭品,和豬羊這些祭品一起被丟進(jìn)了全是毒蛇的蛇窩……
一想到蛇,冰冷滑膩的觸感瞬間占據(jù)景昭的腦海,他有些懼蛇,根本無法想象這種生物吐著蛇信子在自己皮膚上滑過的感覺。只是想想,手臂上就爬滿了細(xì)小的戰(zhàn)栗。
景昭甩了甩頭,努力把腦袋里面浮現(xiàn)出來的蛇甩出去。
“阿福如果是祭品的話,山丹又為何救他?”景昭壓低聲音說道。
“說明他對他們是有用的,好比你,對他們來說也是有用的。不過……”他頓聲。
景昭問道:“不過什么?”
阿寧眉間的愁思半點(diǎn)沒有消減,他語氣嚴(yán)肅冷淡:“如果他們拿到你儲藏食物的鑰匙的話。”
景昭心里一咯噔,冷汗爬滿后背。
他和阿福都是外鄉(xiāng)人,如果要祭祀一定是先殺他兩!阿福沒死,是因?yàn)樯降るm然愚昧,但沒有完全愚昧,他還是相信救治疫病靠的是醫(yī)學(xué)。
而他,相較于廚子的身份,他們應(yīng)該更看重他有個儲存了滿滿一屋子糧食的小倉庫。
景昭忽然慌了,第一次覺得擁有那么多食物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怎么辦?”他脫口問道。
阿寧淺淺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睡覺。”
睡……
少年說完,倒頭睡下,不出三秒,身邊已經(jīng)傳來了均勻平穩(wěn)的呼吸聲。
景昭睡不著?。?p> 他倒不怕賊偷,就怕賊殺人放火加明搶。
阿寧這番話徹底讓小顧同學(xu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本來要問阿寧身世的問題也忘記了。
他蜷腿坐在床上,一面對著睡得安穩(wěn)的阿寧,一面對著亮了兩千年的月亮,長吁短嘆了整宿。
*
安之平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面對母親做的菜羹,他聞了聞就把碗推到一邊。
“我要吃蠔仔烙!娘親我要吃蠔仔烙!”
他一把推開桌子站起來,無賴的撒潑耍賴模樣搞得女人不知所措。
她茫然問自家兒子:“之平,啥叫蠔仔烙?”
安之平哪里說得上來,他只是跟在路上,聽到他們說吃的是蠔仔烙。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就聞到了那股香味,說不出來的香甜誘人,引逗得饞蟲在他肚子里面翻江倒海。
他躲在遠(yuǎn)處,看到那些人吃的滿面油光,大口大口往嘴巴里面塞著那個金黃燦爛的食物,那滋味別提有多好,他暗暗吞了好多口水,可是越吞口水,越覺得嘴巴里面寡淡無味。
他本想偷溜進(jìn)去偷上一口吃的,可沒多一會兒就被那些人吃光光,什么都沒有留下。
安之平灰溜溜回了家,席上只有兩碗黑乎乎的看上去就不好吃的野菜羹。
他瞬間發(fā)起脾氣和母親鬧了起來。
安之平一邊嚎,一邊哭:“我就是要吃蠔仔烙,你不給我做,我就餓死自己好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做啥呢?!”一道嚴(yán)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安豐神色陰沉的站在門口。
安之平往門口瞥了一眼,立刻被嚇得眼淚也咽了回去,一骨碌從地板上爬起來就往自家母親身后躲。
他誰都不怕,就怕他爹!
安豐怒道:“這外面都已經(jīng)亂了,你成天就知道在家里面鬧,胡咧咧的,沒個正型!老子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種!”
他狠狠指著安之平怒罵了一句。
女人生怕他生氣起來打安之平,忙把自家崽子往身后藏了藏。
“先吃飯吧?!彼泻糁藏S坐下。
“今天去哪了?”安豐目光一眼瞥到躲在后面的安之平。
他被嚇得一抖,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道:“爹,尚食記的那個顧假嘴收留了好多人,還給他們做了好多吃食。他做那玩意兒叫蠔仔烙,可香了……”
“尚食記?”安豐瞬間變了臉色,“安之平你皮又癢了!誰教你說瞎話的!”
天下誰人不知尚食記是家黑店。
顧景昭是個假嘴,他做的東西絕不可能和好吃兩個字搭邊。
災(zāi)荒之年,家家戶戶都沒有糧食,他一個連地都沒有的外來客,他做吃食?拿樹皮還是用草根?
安之平冤枉,“爹,我真沒有胡說!”他三指指天一副嚴(yán)肅發(fā)誓的樣子,“我要是胡說八道,就讓我被大蟲吃了!”
這話著實(shí)嚇了他老娘一跳,“之平快呸呸呸吐掉,這話也是能說的?!當(dāng)心天神降罪!”
女人又忙取了三炷香在院子里面拜過四方神,潑灑了一些菜羹出去,方才轉(zhuǎn)回來。又叮囑了一遍:“這種話以后可千萬不能再說了啊!”
安之平氣鼓鼓的瞪著眼睛,渾然是個倔脾氣不肯認(rèn)錯。
安豐仔細(xì)想了想,平心靜氣問道:“你當(dāng)真看到?沒有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