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幻境
謝月看見了蔣峰,謝錦棠已經(jīng)不見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那樣尖銳的疼痛似乎還殘存在她的大腦中,但實(shí)際她的身體并沒有明顯的損傷。
蔣峰道:“你竟然能擺脫‘迷花鬼水’的影響,果然天生極陰之體,在這方面天賦非常?!?p> 蔣峰繼續(xù)道:“可惜你如今靈力實(shí)在是太單薄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徘徊,讓謝月想起耿元等人看她的眼神,在這些人的眼中,她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更像塊肥肉。
“不過年輕也有年輕的好處,”蔣峰的手落到她的身上,感嘆道:“多么好的天賦和根骨啊,又入了道,就像剛剛拔節(jié)的筍子,新鮮脆嫩?!?p> 謝月垂著眼睛。
蔣峰搖頭道:“可惜你不肯自愿把這一切獻(xiàn)給我,我只能再用些法子了?!?p> 謝月神經(jīng)輕輕一跳。
蔣峰朝空中拋出一根簽子一樣的東西,上面隱約見得繁復(fù)的花紋:“十方鬼境,惡鬼昭彰,今持魂簽,虛境洞天,開!”
霎時間,陰風(fēng)陣陣,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從那個洞中泄露出凄厲的叫聲與嘯聲。
蔣峰抓著謝月的肩膀,輕輕一提,入手卻覺得不對勁,一掌拍去,手中的謝月頓時變成了木頭人,斷成兩半落到地上。
蔣峰的眼睛瞇了起來:“傀儡替身術(shù)!”
謝月看著眼前的殷無律:“你怎么來了?”
殷無律語調(diào)難得有些急促,打斷她:“別說話!”
他拉著她,只是幾個瞬息的功夫,就來到了他的住處。
謝月沒來得及緩解,便看見蔣峰就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
謝月眨了眨眼,她剛才恰好便對著蔣峰出現(xiàn)的方向,但卻什么都沒看見。
蔣峰的速度已經(jīng)勝過了她的眼睛可以捕捉的限度。
只是鍛體境,便能如此可怖嗎?
蔣峰撫掌,饒有興致地道:“千里神行術(shù),再配上可以帶人的神行符,還有剛才的傀儡術(shù),殷家少主雖然目盲,但這術(shù)法用得端的是嫻熟。”
殷無律淡漠道:“蔣天師既然知道我是殷家少主,也該知道我殷家雖然無人,但還是不缺鍛體境的高手的,謝月是我的客人,還望天師高抬貴手?!?p> “哈哈哈!”蔣峰大笑起來,他指著謝月道,“你知道我為了這幅軀殼,等了多少年嗎?”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
話音未落,周圍的氣氛再度一變。
殷無律毫不猶疑地咬破指尖,周圍八塊令牌飄起,他快速地念道:“以血為引,八方陣合,起!”
沒等他的最后一個字說出,蔣峰已經(jīng)來到他身邊,輕視地笑道:“想偷襲我?我最看不起你們這種術(shù)師,有你念咒的功夫,早夠我殺你們個十回八回了?!?p> 他說話的時候,殷無律聽得他的聲音就在耳畔,卻無法辨析在何方,而他話音一落,殷無律的身體就飛了出去,謝月在后面撐了他一把,余波都震得她身體微顫,而殷無律則是捂著胸口吐出血來。
完完全全沒有反抗的余地。
甚至不需要交手都能感到這種幾乎不可逾越的天塹感。
蔣峰居高臨下:“那我們繼續(xù)講?或者你再來和我比劃比劃?”
殷無律勉強(qiáng)站定了,睫毛擋住了他灰色的瞳孔的一半,他拱手道:“請賜教?!?p> 蔣峰道:“不自量力?!?p> 他一個閃身來到殷無律的身邊,殷無律拋出方才的令牌擋住了他的一擊,趁此機(jī)會手上結(jié)術(shù),術(shù)法落到蔣峰的身上,但同時蔣峰已經(jīng)來到他身前,一掌再度把他拍飛了出去。
這次殷無律直接單膝跪倒在地。
謝月瘦弱的雙臂撐住了他,他的鮮血落到她的皮膚上,微微的溫?zé)岣校吐暤溃骸皦蛄??!?p> 蔣峰略微皺眉,扯開衣服看見自己沒有傷才放下心,對殷無律道:“你既然自己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p> 他一掌遙遙拍來。
周圍空氣仿佛都出現(xiàn)了有形的痕跡,并且余波還在不斷擴(kuò)散。
謝月感覺自己仿佛身處在汪洋大海中,要被迎面而來的水流沖走,站立不住。
但她不能退。
殷無律已經(jīng)受傷了,再受了這掌,就沒有他的活路了。
謝月向前一步。
掌勢逼近到她面前,把她的頭發(fā)吹得紛亂,目光卻沒有一絲動搖,她把靈氣凝結(jié)在右手,迎著蔣峰的掌勢,出手。
散其靈氣,此掌之名!
浩瀚的海水遇見了礁石,它試圖摧毀這塊不足輕重的石子,但這不是普通的石頭,這是磐石,如能存在千年般不可動搖。
她不退。
謝月瘋狂壓榨著丹田內(nèi)的每一寸靈氣,緊咬牙根,以至于牙縫中滲出血,順著嘴角流下。
她懷著一往而前的決絕在此,不愿退縮,于是其他的都要退縮。
空氣中猛地發(fā)出一聲極大的炸響,如霹靂爆裂。
這是靈氣極致摩擦之后發(fā)出的聲響。
謝月不止耳膜受不住,腦子都暈了一下,她倒退一步,殷無律接住了她,他似乎對她笑了一下,說了什么,謝月沒聽清。
蔣峰原本在看見謝月上前接掌的時候臉色驟變,以謝月如今凝氣境初期的實(shí)力,怕不是要死了!
但很快謝月的表現(xiàn)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與那掌風(fēng)正面相對,竟爆發(fā)出凝氣境巔峰左右的實(shí)力,生生地化解了掌勢。
是的,化解。
掌勢中蘊(yùn)含的巨大靈力,在遇到她的掌風(fēng)時,仿佛逐步被瓦解,最終碎成粉末。
蔣峰眼中露出幾分贊賞和貪婪:“想不到你還能帶給我這樣的驚喜?!?p> 這僅僅是天賦可以做到的事情嗎?
不!這是機(jī)緣!這意味著謝月的身上還有大機(jī)緣!
殷無律扶著她坐下,朝蔣峰道:“還是讓我來吧。”
蔣峰一心想著謝月身上的天賦和機(jī)緣,心不在焉:“你?”
殷無律平靜道:“我其實(shí)是個符師,所以對陣法也略有研究。”
蔣峰走神了一瞬,突然觸動了神經(jīng),警覺了起來。
殷無律道:“想來你也察覺到了,我的血就是啟動陣法的機(jī)關(guān),而如今,”他點(diǎn)著地上的幾處:“乾天、兌澤、離火、震雷、巽風(fēng)、坎水、艮山、坤地,八卦已具,束陣當(dāng)啟!”
蔣峰沒等他說完就試圖擺脫,但周圍的一切已經(jīng)緊緊地把他束縛了起來。
殷無律朝空中拋了個鈴鐺:“這震魂鈴為主導(dǎo)的八卦乾坤陣就請蔣天師好好消受一番了?!?p> 同樣的陣法,不同的目的就會造成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而震魂鈴是兇器,由此開啟陣法,就帶有強(qiáng)烈的兇煞之氣。
蔣峰的身影消失在陣法中。
謝月道:“他怎么了?”
殷無律從懷里掏出個瓶子,倒出丹藥遞給她。
謝月接過,吃了。
殷無律自己也吃了一顆,才道:“他大概出不來了。”
震魂鈴正如其名,會把人震得神魂俱滅,這也是殷無律開啟陣法如此困難的原因,因?yàn)樗约阂膊荒艽_定可以完全掌握這個鈴鐺。
謝月想著剛才那一地的血跡,道:“謝謝你?!?p> 殷無律略有玩笑地道:“我以后還要多仰仗你?!?p> 畢竟她是一個剛?cè)氲罌]幾天就能爆發(fā)出凝氣境巔峰實(shí)力的人。
謝月跟著也笑了笑。
隨著殷無律給她的丹藥下肚,略微緩解了小腹因?yàn)榈ぬ飪?nèi)靈氣被過分抽空而造成的抽搐疼痛。
而她的右手垂下,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知覺。
腦海里那人似乎冷嗤了一下:“我看你不要命了?!?p> “若不是……反震回來的靈力早讓你的右手順著筋脈撕成一條一條的了?!?p> 謝月道:“我也沒辦法?!?p> 她確實(shí)沒辦法。
跟死亡相比,哪怕是右手廢了,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謝月默念心法,原地坐下修煉。
“小心!”
識海的那人突然道。
謝月一驚,下意識地起身。
三個呼吸以后,震魂鈴顫動,鈴聲作響。
殷無律同樣起身,把謝月護(hù)到身后。
只見空中出現(xiàn)一個大洞,正是蔣峰之前開啟的那一個。
洞后露出蔣峰的一張臉,他的神色已經(jīng)不復(fù)之前的高傲,猙獰道:“險些栽在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的手上了,給我過來!”
他一手抓著殷無律,一手抓著謝月,提肩,就把兩人帶離地面,進(jìn)入到洞中。
毫無反抗之力的感覺再度襲來。
謝月抿了一下嘴,嘗到了嘴里之前的血腥味。
眼前一晃。
身邊既沒有了蔣峰,也沒有殷無律。
謝月看了一眼天色,陰沉沉的壓下來,要下雨不下雨的樣子。
肩膀被拍了一下,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對她道:“你怎么還愣著,再不快點(diǎn),遲到了,師傅可是要打手板子的!”
謝月身上的衣裳也變成了同樣的白衣。
她跟著他走。
一個很大的門派。
到處可見隱在云霞煙霧中的房屋,山峰連綿無盡,可以看見的人不多,但實(shí)際應(yīng)該不少,因?yàn)榕紶枙诮锹淅镯懫鸨飨嗯龅穆曇簦袝r有劍修御劍從上空經(jīng)過,惹來一聲不滿:“你騎在誰頭上呢?!”
于是一道人影飛身而上,兩個人就此纏斗起來。
這還是一個很喜歡打架的門派。
謝月跟著那男子來到一條河邊,男子一個縱身便越了過去,在對岸招呼她:“快過來!”
謝月提起靈氣,也過了河。
腳步微微一頓。
男子沒注意,只道:“再快點(diǎn)!要遲了要遲了!”
身后傳來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趙師兄,你看你這著急忙慌的樣子?!?p> 趙子平回頭,趕緊拱手道:“玉雙師妹,你就別笑話我了,師傅那板子可是不饒人。”
江玉雙就道:“咱們本來就是外門子弟,自然該更勤謹(jǐn)些,你天天這樣卡著時間到,也怨不得師傅生氣?!?p> “我知道,我錯了,”趙子平敷衍著,“讓我走了,好吧?”
江玉雙就笑道:“走什么?你仔細(xì)想想往哪兒去?!?p> 趙子平一拍腦袋:“哦,對,今天是大比的日子?!?p> 趙子平轉(zhuǎn)身看著謝月:“你可得好好加油啊?!?p> 謝月:“?”
什么大比?
她和蔣峰比。
蔣峰面前是一個同門弟子,他輕描淡寫地將他擊敗,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負(fù)手而立,一縷陽光從云層中落下,照到他的身上,顯得高傲不凡。
江玉雙忍不住和身邊的趙子平贊嘆道:“蔣師弟已經(jīng)十五連勝了,真是厲害!”
旁邊有個聲音問:“我能不參加嗎?”
謝月聽得耳熟,看見是殷無律。
趙子平訓(xùn)斥自己弟弟道:“趙子讓你怎么這么沒出息!連蔣峰這樣的都覺得自己打不過嗎?這就想半途而廢了?”
“趙子讓”版本的殷無律道:“我真不想打?!?p> 趙子平的臉色一下就陰了,慢慢抽出佩劍:“縮頭烏龜!你不敢同他打,那就同我打,輸了,死在我劍下,就不用同他交手了?!?p> 這話說得很真。
殷無律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是真的不比,只是前段時間偷懶,怠慢了修煉,對上有些害怕?!?p> 趙子平一下緩和了臉色,把劍放回去:“你只管去,蔣峰那種東西,你打他還是不在話下的。”
殷無律道:“我先同師妹說兩句?!?p> 他來到謝月面前,兩人對視了一眼。
謝月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是那種琥珀的顏色,略淺,即使在這樣黯淡的天光下,還是非常漂亮。
殷無律道:“秦開說得不錯,你該多吃些。”
謝月看著臺上的蔣峰,他剛剛又打贏了,獲得了十六連勝。
唯一的陽光依舊孜孜不倦地打在他身上,極力把他襯得偉岸。
殷無律道:“這里是蔣峰在奉陽派時候的記憶構(gòu)成的幻境,但這幻境顯然把他自己美化了?!?p> 但蔣峰的目的顯然不會只是叫他們看他,或者成就他威風(fēng)。
謝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我覺得這里很古怪?!?p> 殷無律認(rèn)可了這一點(diǎn):“我看蔣峰比賽就發(fā)現(xiàn)了,他如今的實(shí)力只有凝氣境?!?p> 他怎么會把自己拉進(jìn)一個削弱自己的幻境?
誰會這么想不開?
殷無律道:“他這么做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在這里,我們將處于比凝氣境對上鍛體境更大的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