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去看煙花吧
丁安自和姜哲在電話里有些不愉快后,便再沒和他聊過天,除了跑步來打發(fā)暑期時光,她也開始認(rèn)真搜尋實習(xí)的機會。只是一連將簡歷投了許多家公司都沒能獲得任何回應(yīng),丁安看著空蕩蕩的收件箱發(fā)呆,內(nèi)心有些沮喪。也許真的如姜哲所說,這件事情沒有她想得那么簡單,也許她應(yīng)該早點做準(zhǔn)備。如果不能在這個假期獲得實習(xí)機會,那么明年5月畢業(yè)后恐怕就很難留下來找到合適的工作了,畢竟這里非常看重實習(xí)經(jīng)驗。
丁安深吸一口氣,緩緩從胸口嘆出,她感覺身子一軟,便整個后仰著靠在椅背上。窗外時不時可以聽到鳥叫與蟬鳴聲,還有汽車經(jīng)過時發(fā)動機的轟鳴聲。當(dāng)下已經(jīng)是7月初了,盛夏時節(jié)的陽光把街道和路面曬得發(fā)亮,隔壁停車場的幾輛廢棄汽車的外殼被曬得反光,幾縷刺眼的光線明晃晃地在附近公寓樓窗外閃爍著,仿佛夏季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丁安公寓的空調(diào)最近剛好壞掉了,她的窗戶是朝南的,夏季從中午開始一直到下午都格外熱,屋子里比走廊或者室外的溫度還高點兒。
丁安吹著電扇,風(fēng)扇推動著一陣陣熱浪在室內(nèi)游走,她的額頭還有脖頸已經(jīng)掛著汗水了,紅撲撲的臉蛋一側(cè)還有幾綹被汗珠浸濕的頭發(fā),它們隨著風(fēng)扇吹來的空氣凌亂地擺動著。這種燥熱黏糊的感覺讓丁安有些心煩,查看公寓前臺群發(fā)的郵件,除了那個通知維修空調(diào)的郵件外,郵箱里一直沒有收到任何更新。丁安轉(zhuǎn)身去冰箱拿了一瓶水,咕嚕嚕一口喝下去,似乎這樣能夠緩解一下她煩躁的心情。
一抬頭,她又看到了冰箱上姜哲送的那顆冰箱貼,晶瑩剔透,像一顆水晶,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想到這里她不免有些失落。自和陳孝淵分開后,還沒有什么異性有送過禮物給她,如果這顆冰箱貼算是一份禮物的話,那么姜哲就是頭一個了。偶爾她腦子里會浮現(xiàn)出姜哲的模樣,他皮膚曬得微黑,笑容充滿陽光,偶爾說話會有些搗蛋的意味在,不過也有一些瞬間是能察覺到他的憂郁的,比如那日下雨天他們吃冰欺凌,姜哲談到自己媽媽的時候,還有那晚在她公寓前分別的時候。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處的落寞神情,被丁安抓捕到了,也讓她對他的印象帶著一些復(fù)雜的感受。
只是這幾天他們像是賭氣似的,沒再說話,丁安也沒看到姜哲的ins有任何更新,“也許這個關(guān)系就是過客般匆匆的關(guān)系,天南海北的,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彼此會在哪里?!倍“灿X得這似乎能夠作為舒緩自己郁悶情緒的理由了。
忽地耳邊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敲門聲,這聲音把丁安嚇了一大跳。丁安趕忙去開門,只見是佳惠站在門外,她滿臉通紅,臉上脖子上全是汗水,連胸口的衣領(lǐng)都浸濕了。
“天吶,我真的快要熱死了,公寓里今晚10點空調(diào)才能修好,我的媽呀,我房里電扇也壞了?!敝灰娂鸦菝摿诵?,光腳徑直朝丁安的風(fēng)扇走過去,她坐在沙發(fā)上,臉對著風(fēng)扇晃動著,丁安看著佳惠這幅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此刻的佳惠看起來像一只煮熟的螃蟹,熱得齜牙咧嘴的。
“你還笑,你不熱么?你房里溫度也不低啊?!奔鸦菀贿呎f著一邊接過丁安遞過去的冰水,擰開瓶蓋一飲而盡。
“熱又怎么辦,難道沖去公寓中心看看師傅們修得怎么樣了?”丁安無奈地擺擺手,順勢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
“一會太陽就下去了,我們?nèi)ゲ┪镳^廣場吧,這會外面會比較涼快,今晚那邊有煙火?!奔鸦輰⒈钠孔淤N在自己的臉上,此刻她的臉色看上去恢復(fù)正常了一些?!暗鹊綗熁鹂赐?,回來空調(diào)也修好了?!?p> 丁安坐到電扇一旁的椅子上,將衣領(lǐng)撐起來好讓空氣吹進去,“什么煙火,博物館又搞什么活動么?”
“獨立日呀,今天4號,他們的國慶節(jié),每年都在博物館后面放煙火的?!?p> 丁安才意識到,原來都已經(jīng)4號了,和姜哲上次去博物館竟然是一兩個月前的事了。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去,畢竟晚上人會很多,她這幾日心情不佳,不太想去到那些看似熱鬧的環(huán)境。
佳惠拿著水瓶貼到丁安手臂上,丁安被這猝不及防的冰涼嚇地一哆嗦。“你還想不想吹風(fēng)扇了???”說罷把佳惠推倒在沙發(fā)上,佳惠只能東倒西歪地靠著沙發(fā)笑。
“去吧,不然你想在這里燜熟嗎?你和陳孝淵也不用facetime了,還困在家里干什么呢?”
丁安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佳惠,見她這般磨人便答應(yīng)了,道:“那我們洗個澡再去,這會我們兩個都一身汗臭了?!?p> 佳惠“噌”地一下起身,將手邊的空水瓶投進了丁安的垃圾桶里。
“好嘞,我洗個澡,我7點在樓下等你,煙火差不多8點半開始?!?p> 兩人沖了個涼便約到了公寓門口見面,丁安穿著一件白色T恤,到膝蓋的淺藍色牛仔褲,腳上帶著一雙人字拖,她的頭發(fā)挽成丸子頭,看上去比平日里清爽了許多,只是這一身打扮還是透著些許過于隨意的氣息。佳惠穿了一件緊身短吊帶,配著一條帶破洞的熱褲,手臂與后背還多了兩處英文的紋身。
丁安調(diào)侃地指著她道:“你要不要這么夸張,我們不是去納涼么,你這是要去開party么。還有你這個紋身怎么回事?”
佳惠俏皮地笑著說:“像真的吧,哈哈,其實是紋身貼,三五天就掉啦?!闭f罷拉上丁安往去博物館的方向走。
“我覺得你不是很正常,你把我拉出去是個幌子吧?!倍“矌е腴_玩笑的語氣,一陣涼風(fēng)吹過,兩個人都終于在這個夏季感受到了一絲清爽。
“嘻嘻,還是逃不過你的眼睛。計算機學(xué)院的一個小哥要去看煙火。”佳惠臉上竟然有一些嬌羞掠過。
“啊哈”,丁安笑道,“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呢,是什么計算機小哥啊”。
“應(yīng)該算是臺北人,不過他很小就和父母來這里了,之前我在學(xué)校留學(xué)生中心兼職的時候認(rèn)識的,我們之前不是去洛杉磯玩兒么,他給我照片點贊啦,這個煙花活動就是他告訴我的,還問我打不打算去看。”佳惠一邊說,一邊挽著丁安的胳膊,語氣里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那你直接和他去嘛,拖上我算是怎么回事,電燈泡么?”
“你和我去嘛,如果他沒有想單獨和我看的意思,我還有你作掩護呢。”佳惠撒嬌式地晃著丁安的胳膊,讓丁安有些哭笑不得。
“行啊行啊,那你回來得請我吃冰激凌。還有你平時一個徒手組裝家具的人,今天穿這樣我真的不習(xí)慣?!?p> 佳惠低頭看看自己,臉上止不住笑意說:“有什么不習(xí)慣的,我們在洛杉磯的時候你不是還拍過我的比基尼照嗎?”
兩個人說笑著便不知不覺走到了博物館后面的綠地,綠地西北邊對著思故河,將近8點的時間,天色剛剛要暗下來,白天燥熱的氣息在此刻全然消退了,偶爾還能感受到從河面吹來的風(fēng),帶著一絲河水咸咸的味道,深呼吸一口,像是喝了一杯海鹽汽水,讓人心曠神怡。
佳惠環(huán)顧四周,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她說的計算機小哥,便激動地朝他揮了揮手。只見一個皮膚白皙的男生,和身旁的人說了些什么后便朝她們倆走來。
丁安打量了眼前的男生,對方個子很高,可能有1米85的樣子,他帶著灰色透明邊框的眼鏡,淺棕色的發(fā)色,襯得他膚色更白了。他穿著寬松的T恤和牛仔褲,看上去確實像是“程序員”應(yīng)該有的樣子。他這個身高與高個兒的佳惠還是比較搭配的,兩個人都是瘦瘦高高的類型,丁安心里想著。
“你們好,我以為你不會來呢?!蹦猩χ鴽_兩人打招呼,說話聲音文質(zhì)彬彬,聽不太出任何臺灣腔,倒是有點ABC的口音。
“你好,我是佳惠的同學(xué),丁安,你也可以叫我Ann?!?p> 佳惠拍了拍丁安肩膀說:“對,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忘了給你介紹,他是楊佑文,Earvin,是計算機系的研究生。”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著,不知不覺夜色越來越暗,四周的霓虹彩燈開始閃爍起來,周圍年輕男女的身影也越來越多。丁安看到兩人聊得特別投機,便給佳惠使了個眼色,佳惠抿了抿嘴唇,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丁安告別兩人,繞著河邊慢慢走著,她想著反正也來了,不如將煙火看完了再回去,只是不知道佳惠那里進展得怎么樣,看上去那兩個人似乎特別聊得來,男女彼此眼里只有對方的那種神色,丁安在和陳孝淵初初戀愛的時候有過,那種感覺與氛圍,似乎完全沒了第三個人存在的空間似的。只是現(xiàn)在,陳孝淵已經(jīng)徹底從她的生命里消失了,想到這里,丁安覺得胸口像是有什么堵住一樣,有些悶得慌。
她走到草地上人比較少的一處地方,找到一條長椅坐下,一邊是緩緩流淌的河水,一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空氣里帶著夏季戶外的青草味和酒精味,仿佛這個晚上應(yīng)該是過情人節(jié)而不是“國慶節(jié)”。丁安拿出手機,想著很快就到了放煙花的時間,說不定能拍一小段發(fā)給父母看看。
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半姛襞菪〗憬?,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呀。”這個聲音丁安真是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姜哲的聲音,還是那一如既往的調(diào)侃語氣。
丁安回過頭,看到姜哲站在自己身后,正笑著沖自己揮手,看到丁安眼睛瞪得圓圓的,姜哲還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該不是出現(xiàn)幻覺了吧。”丁安心里默默想著,她看到斑斕的霓虹燈在姜哲身后閃著光,此刻好像只有他的模樣是點亮的,而他身后其他的人群、建筑還有路燈,全都化作了背景似的。這一幕簡直像是夢境里才有的,他的笑容在這樣溫柔而嘈雜的夜色里,像是一捧泉水劃過喉頭,冰涼的感覺沁入丁安的身體,她要張嘴說點什么,但是一瞬間又不知道說什么了,只剩下彼此對望的那安靜而堅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