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像小白狗
“哎哎哎——這小家伙比你有眼力見多了!
定是他聽說過我的名號,想見見我的真容——”
紀(jì)安真人扔下手中的話本子,俯身湊近,看著剛從冰璃之中鉆出來的靈獸。
奚岄聞言偷偷做了個嫌棄的表情,也俯下身去看。
小靈獸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又抖了抖一身雪白的毛。
一對蒲扇大耳好奇地豎起來,圓溜溜的眼睛,毫不膽怯地也打量著眼前的兩人。
“斯……這模樣,倒是讓我想起我在人間養(yǎng)過的一只白毛小狗。”
紀(jì)安真人摸著胡子,沉思著說道。
奚岄淡定瞥他一眼,悠悠地提醒:
“師父,它現(xiàn)在雖是獸形,可聽得懂咱們說話,況且不日便會化為人形的……”
不出所料,小靈獸氣得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
突然,它沖到紀(jì)安真人腳邊,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腿脖子上。
隨著他一聲哀嚎,又極快地閃躲到奚岄的身后去。
“啊老夫的腿!這靈獸怎的這般性情暴烈!斯……”
紀(jì)安真人看著腿上兩排整齊的牙印,氣得吹胡子瞪眼。
肇事者卻將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猶如看熱鬧般,眉心一抹鮮紅格外醒目。
“師父,它可確實挺想見您的?!鞭蓪樵谝慌赞揶硭馈?p> 入師門幾百年來,可難得有機會看到自家?guī)煾赋园T,這小家伙也算有本事。
“快快,把它帶走!我……要看話本子,你們別來煩我——”
紀(jì)安真人也不尷尬,一瘸一拐地重新?lián)破鹪挶咀?,下了逐客令?p> 他雖是這天境赫赫有名的療愈圣手,這點小傷對于他來說不足掛齒,可奚岄還是憋著笑點點頭,然后抬手施法,用仙術(shù)治好了他的傷。
紀(jì)安真人故作不知,看也不看她一眼,專注地看著手中的話本子。
她也習(xí)慣了,不甚在意,轉(zhuǎn)身領(lǐng)著靈獸往內(nèi)殿去了。
紀(jì)安真人的視線這才從紙上移開,瞇著眼看向他倆走過廊橋的背影。
他抬手輕點手指算上一卦,搖搖頭暗自咂舌:
“命途多舛,劫數(shù)天定啊——”
——
一路上,小靈獸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頭。
奚岄走得慢,它不時地停下來回頭等她兩步,然后接著小跑著,看起來,比方才在無妄海時活潑得多了。
奚岄伸手摸了一把它的腦袋,心情也好了些:
“你這性子我倒喜歡,從今往后你便住我隔壁那間屋子吧。
每日只需打坐修習(xí)些基本功就好,待你化了形我再教你其他術(shù)法,聽懂了嗎,小家伙?”
小靈獸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盯著她,看起來有些懵地點點腦袋。
兩只耷拉的耳朵也跟著晃了晃,確實有點像……小白狗?
這樣子,當(dāng)真是討喜啊。
奚岄看著它,突然忍不住輕笑出聲。
是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這兩百年來,她已許久未這么真切地笑過了。
她摸著小靈獸最醒目的那簇紅色毛發(fā),沒由來地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重了。
靈獸天生是半妖,善惡只在一念之間。
這也是靈族上千年來,將圣獸交由天境,負(fù)責(zé)點化培養(yǎng)的原因。
她雖不志在將眼前的小家伙培養(yǎng)成一代圣獸,但也該承擔(dān)起點化其靈識的責(zé)任。
她希望它將來赤誠和善、心無妄念,最后回到無妄海與家人團聚。
可她這些年一心只在修行,又怎么顧得上它呢?
小靈獸蹭了蹭她的手,突然用爪子按著她腰間的冰璃,歪著腦袋看她。
奚岄愣了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要睡這里?”
她笑了,揪了下它的耳朵,像是在訓(xùn)斥不聽話的頑童:
“冰璃我從不離身的,你這不就等同于和我一起睡嗎?”
小靈獸聞言悶悶不樂地趴在地上看著她,她被這眼神盯得有些動搖。
最后她還是妥協(xié)了:
“好吧好吧,那你先住著,等你化為人形以后再說,你要是個小女孩還好說……不然就把你攆到后殿的寒池里!
——正好和我養(yǎng)的那只仙鶴做個伴?!?p> 小靈獸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躡手躡腳地退后了一步。
它的兩只大耳朵倏地一下蓋下來,擋住了眼睛。
奚岄失笑,將它的耳朵掀開:
“逗你玩的,你才多大,就算是男孩也是個小屁孩,又有何妨?!?p> 奚岄不是沒見過靈獸化形,她之前的那只靈獸便化成了一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
說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整日里除了修煉就愛玩,也總愛纏著她要同她睡一張床。
小靈獸聞言才把耳朵豎起來,又蹭了蹭她的手,宛若撒嬌一般。
這一下哄得奚岄干脆坐在地上,把它抱進了懷里:
“還沒給你起名字呢,你這一身雪白,就叫小白毛吧,可以嗎?”
她起名向來隨意,只要順口就好,見小家伙不反對,她自顧自地開始說起話:
“小白毛你不知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說過這么多話了?!?p> 她低頭摸著它的腦袋,慢慢地繼續(xù)道:
“從前我是個健談的人,整日里就是嘰嘰喳喳的……
沒想到吧?
我從前……還有個小師弟,他叫空桑南澈。
空桑師弟的話也最多,還有從前,我養(yǎng)過的一只小靈獸,她整日也嘰嘰喳喳的。
那時候的燎云殿啊,每日,都吵得翻天。”
小靈獸仰著腦袋,眼睛圓溜溜地盯著奚岄,認(rèn)真聽她說話。
“有一日,師父他老人家受不了,用仙術(shù)將我們的嘴都封上了,
誰能想到?我們靠用手比劃著,也聊起來了——”
她說著輕笑起來,抬眼望向遠處的祥云,嘴角微勾著,仿佛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
可惜小靈獸回了無妄海,空桑師弟……
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整個燎云殿這兩百年來,一直冷冷清清。
有時師父去人間,一去就是幾個月,她甚至可以一直不說話,只是每日照例修煉。
今日,怕是她話說得最多的一天了,哪怕這小家伙還不能回應(yīng)她。
“罷了,與你說這么多,你現(xiàn)在也沒法和我聊上幾句。
等以后有的是時間說話,今天就先給你放個假,你去玩吧?!?p> 奚岄將它放回地上,站起身推門進了屋。
小家伙慢慢地靠近幾步,看著被關(guān)上的門,又失落地垂著腦袋退后。
是夜,小白毛早早地就鉆進了冰璃之中。
奚岄看了會仙法典籍,也歇下了,漸漸睡得熟了。
突然,冰璃發(fā)出一陣細(xì)微的淡藍色光亮,接著從中閃出一道影子,落在地上——
竟是一位膚白如瓷的少年。
他發(fā)間一抹赤紅,穿著素白衣裳,身材高大,長相卻帶了兩分稚氣。
少年悠哉地伸了個懶腰,然后悄悄地蹲在床邊,打量著熟睡的女子,一雙眼睛清澈透亮。
好在沒有被發(fā)現(xiàn)——
他暗自竊喜著。
那日的靈獸大選,他其實根本不在參選的名單。
因為他:是只天生沒有靈根的靈獸。
也因此,他這幾百年來沒少受過嘲諷,說他是靈族的妖獸。
而他也一直在尋找著修出靈根的辦法,可命運弄人,他至今一無所獲。
那日,他本是想趁著人群混亂,有機會溜進去看個熱鬧而已。
未曾想,靈獸已經(jīng)悉數(shù)領(lǐng)完,仙子居然多出一位來。
那日他使了些最普通的隱身術(shù)法,正藏在角落里。
只見那最后一位仙子雖心事重重的樣子,卻實在美得驚心動魄。
尤其是一雙眼眸,眼神帶著些許淡漠,蹙著的秀眉卻添了幾分哀愁。
她著一身水藍色衣裙,裙擺隨風(fēng)輕卷著,更顯得身姿窈窕。
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仙子,一時間看癡了竟現(xiàn)了形。
眼看著她身邊那仙君已經(jīng)看了過來,他便趕緊隨意找個位置,躺下倒頭就睡。
他想著,這般貪睡懶惰的靈獸,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選的吧?
可他沒想到的是,上一秒還在無妄海,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被帶入法器之中。
再一睜眼,便到了這天境了……
既來之則安之,他倒是覺得這里的景色甚是不錯。
這到處都是各色云彩和精巧的宮殿,且待上幾日,見見世面,再回家也無妨。
如若……
能在此找到修出靈根的辦法,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