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夢成空

　　那些豪門大戶行事還會有所忌憚，不敢對自己和家人明目張膽動手。

　　可那些江湖人士就不同了。他們本就是有今朝沒明日的落魄人士，仗著有些過人的本領(lǐng)，以行俠仗義為借口，殺人放火、為所欲為。

　　他自己行走江湖經(jīng)驗(yàn)豐富，倒不怎么擔(dān)心，他也有隨時送命的準(zhǔn)備。

　　可方元芷，縱然有些武功在身，還會用毒，卻是個江湖小白。讓她跟著自己時刻遭受人身安全威脅，他心里有些愧疚。

　　如果方元芷和母親一樣，安心呆在內(nèi)宅，可以做到十年如一日地不出門，他倒也還放心，徐家的安保工作還很到位。

　　可難就難在方元芷并不是個能閑得住的，已經(jīng)催問了他那一百家醫(yī)藥堂什么時候開，她好去巡視。

　　他曾經(jīng)試探著問，方元芷可否愿意跟他歸隱別處，方元芷眼睛亮晶晶地問：“可以開醫(yī)藥堂嗎？”

　　他狠心地?fù)u頭，方元芷目光晦暗，卻爽快說道：“那好吧，以后就拿你練手好了?！?p>　　他有本事，也有心在家族面前維護(hù)方元芷，卻不一定能在眾多仇家面前完全、徹底地維護(hù)她的人身安全。

　　蘇州的治安，主要還要看邢知府怎么抓。

　　他拒絕了邢家的結(jié)親請求，邢家對治安抓得松懈，算是側(cè)面報(bào)復(fù)了他。

　　徐淳以德報(bào)怨，早就安排了讓人給邢知府升官，一月任命已經(jīng)傳回了蘇州。

　　可很顯然邢宥對從正四品升任從三品虛職并不滿意。

　　他有些氣憤邢宥的大胃口。

　　正四品升任從三品是許多官員的一個大檻。

　　升上去了，未來可能能成為封疆大吏，或者京城六部主官，乃至內(nèi)閣大學(xué)士都有可能。

　　升不上去，可以一輩子就在知府等正四品官位上打轉(zhuǎn)，泯然眾人。

　　這個邢宥，能力有一些，眼光卻短視！

　　徐淳微惱，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方勵，見方勵正眼神凌厲地盯著自己，連忙定了定神。

　　就在這一瞬間，方勵立即做了決定，呵呵笑道：“徐公子還是請回。元芷不懂事，之前太過叨擾徐家了。我代她賠個不是。淳老弟，要不要留下來再喝頓酒？”

　　徐淳面色發(fā)白，如墜冰窟，心里卻也稍稍松了口氣。

　　一句話，方勵用了兩個稱呼，從徐公子到淳老弟，態(tài)度親熱和藹了不少，可也已經(jīng)婉言謝絕了他的提親。

　　理由也冠冕堂皇，兩人輩分不對，往嚴(yán)謹(jǐn)了說，結(jié)親亂了輩分，違背綱常倫理。

　　徐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千戶所的，恍恍惚惚地上了馬車進(jìn)城。

　　馬車駛進(jìn)了徐家大門，徐淳卻壓根不想回家。

　　他的書房，甚至他的內(nèi)院臥室，都有不少方元芷留下的痕跡。

　　他讓車夫掉頭出門，直接去了蘇州城最豪華的青樓——明月樓，點(diǎn)了兩個最當(dāng)紅的花魁，喝起了花酒。

　　老鴇到花魁，幾乎都不認(rèn)識他這個一擲千金、英俊沉默的公子。

　　他們一邊小心翼翼地伺候，一邊暗暗觀察，猜測他的來歷。

　　從衣裳布料來看，他穿的是細(xì)布衣裳，看起來平平無奇。

　　可眼光毒辣的老鴇卻看出來了，那可是一匹價值八十兩銀子的淞江三梭細(xì)棉布，比絲綢貴得多！

　　要知道，絲綢也就十兩銀子左右一匹！

　　許多講究的人家買了可能是做貼身穿的內(nèi)衣，可他居然做了外裳？！

　　花魁趙玉兒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地打量徐淳。

　　她曾在一些官員的助興酒宴上見過徐淳。

　　一幫胡子中老年油膩官員中，徐淳一個年輕小伙子端坐其中，不卑不亢，沉穩(wěn)有禮，猶如鶴立雞群。

　　有不明他身份的低階官員對他偶爾會投過鄙視的眼光。

　　可那些三四品以上的官員，不僅對徐淳親切有加，甚至還有些淡淡的奉承在話里頭。

　　趙玉兒做的就是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次兩次還不覺得什么，次數(shù)多了，自然就對這位徐公子有些好奇。

　　后來她才打聽到，他是蘇州徐家的嫡子，是去年的新科進(jìn)士，卻在家里打理庶務(wù)。

　　世家子弟，年輕英俊，進(jìn)士出身，打理家族庶務(wù)卻又游刃自如地周旋在大小官員之間。

　　這樣的青年公子，居然也成了青樓客？

　　趙玉兒反而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趁著敬酒的功夫，趙玉兒款款說道：“公子，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p>　　徐淳本來低頭喝悶酒，別人敬酒也來者不拒。聽聞此言，倒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看眼前美人。

　　他淡淡笑了笑，喝了遞過來的杯中酒道：“為什么這么說？”

　　趙玉兒心頭一緊，說出來在心頭已經(jīng)醞釀好的話：“公子雖然是紅塵過客，卻如皚皚原上雪，何苦來沾染塵埃？”

　　徐淳又喝了一杯酒，暢快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說完，徐淳大笑了幾聲，把酒杯隨手一扔，轉(zhuǎn)身去了看風(fēng)景的露臺。

　　露臺建在三樓，燈火通明，從露臺往下看風(fēng)物景色，卻也可以讓街上的路人看他。

　　徐淳命花魁趙玉兒獻(xiàn)曲。

　　趙玉兒輕捻琵琶琴弦，清歌緩喉，歌聲婉轉(zhuǎn)悠揚(yáng)。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趙玉兒認(rèn)真努力地表演，徐淳想起了那天傍晚自己彈古琴。

　　自己高雅撫琴，方元芷卻挑釁似地亂吐瓜子皮。

　　不知怎么，他居然很放松，縱然彈錯了幾處也毫不在意。

　　那鮮紅的夕陽，青黃雜糅的樹木，浮著幾株殘荷的池塘。女扮男裝卻恣意張揚(yáng)的她，宛若江湖兒女。

　　他故意挑逗她，問她可否聽懂。

　　她卻笑嘻嘻答曰對牛彈琴。

　　他在商閣老府上對她的故意輕薄和試探，就這樣被她輕松消弭于無形。

　　徐淳伸手揉揉有些疼痛的頭。

　　低頭嗤笑。

　　或許好夢成空，對她而言，也不會是多大的困難吧。

　　沒過多久，有位徐公子在明月樓一擲千金，力捧名妓趙玉兒的傳聞就傳遍了蘇州的大街小巷。

　　方勵叫了青山和白虎親自訓(xùn)話：“你們二人回錢塘小心伺候大小姐。以后讓她別來蘇州了。和徐家的一應(yīng)事宜，都由我來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