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吃這么早是有原因的，晚上兩場表演，第一場從五點半開始，要提前一個小時到場，而今天下午江姜還有一節(jié)公開課，并且，那位生病了的碩導(dǎo)看她們幾個人挑挑揀揀半天沒個回應(yīng)，直接手動分配，那倆落在江姜手里的學(xué)生，還等著代師令，而院長也說要跟江姜談?wù)劇?p> 江姜十二點就出門了，午間幾乎是最熱的時段，抵達南舞的時候，還不到一點鐘，江姜停好車，越過幾顆銀杏樹就是舞蹈表演系的大樓，但她遲遲沒動作，因為副駕駛上還有個人。
一路了，江姜終于問道：“你到底跟過來干什么？”
吃完飯，江姜把上午修改好的講稿和幻燈片一一收好，換上黑色魚尾裙，畫好了淡妝，拎著電腦和優(yōu)盤要出門的時候，這人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件淺綠色沖鋒衣，愣是跟江姜的上衣撞了色，末了，一聲不吭跟著下了樓，最后，還上了車。
“好奇，看看?！?p> “……南大離這兒一站地鐵，十分鐘就能到，那才是你的母校，你應(yīng)該上那兒好奇，說不定睹物思人，還能想起來點兒什么。”
蕭肅失憶也快半個月了，但他自己看起來根本不急著找回記憶，又因為乍一看他表現(xiàn)的跟平時差別不大，導(dǎo)致其他人也沒有上趕著催促這件事，是以，江姜這句話，居然是第一個人第一句提醒他找記憶的，如果第一次同居那天晚上的單方面剖析不算的話。
江姜這話聽起來實在是有點兒隔應(yīng)人，但蕭肅并不為所動，反倒說：“醫(yī)生說，養(yǎng)傷期間不宜大喜大悲，忌情緒激烈，這物不睹也罷，能想起來的早晚能想起來。”
“你到底跟過來干什么？”
“好奇南舞，看看。”
“……你隨意。”江姜不想再搭理了，約的時間快到了。
中午休息時間，教室基本都空著，老師們辦公室就在長廊另一邊，江姜先去自己辦公室放了東西，然后就去敲了斜對面院長的辦公室。
“江老師？快進來，外面這么熱，難為你跑這么一趟，可這都快進伏了，要是沒課讓你過來，那我罪過更大?！卑呀M來，院長如是說。
院長是舞臺上退下來的前輩，曾經(jīng)也是名動一方，可惜負傷，她不甘心，在舞團耗了足足五年，最后終于想開，三十三歲那年就轉(zhuǎn)戰(zhàn)學(xué)院，又念了好幾年的書，留校當(dāng)了老師，一路當(dāng)?shù)搅私裉臁?p> 是以，院長對江姜這種舞團現(xiàn)役的老師們都特別關(guān)心，活似恨不得把自己沒跳的那些年歲，讓她們這些青年演員一起跳了才好。
并且，因為江姜師父的原因，她對江姜更為關(guān)照。
“的確很熱，不過院長，您還沒說到底找我是為了什么事呢！”
“你啊，你根本不是因為待會兒有課才這么問我，就是懶得跟我客套——沒什么要緊事，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真的要改孟蕎的舞？”
院長自己先嘆了口氣，“好歹同窗過一場，她家的情況我還是了解過一部分的，江姜啊，你要是真的改，手續(xù)一定要走在后面，非得蓋棺了才能定論?！?p> “我知道了，謝謝?！?p> “你還不知道呢，你們這次真是挑了個麻煩，看不出來你們這師徒感情居然也能這么深，她的遺愿哦，過了這么久你居然還這么上心?！?p> 院長感慨萬千，對面的江姜只是淡淡的笑著聽，對這“感情深”的說法并沒有反駁。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已經(jīng)臨近兩點鐘了，江姜提著據(jù)說是來自老家的純天然無添加的兩罐槐花蜜和一袋十來斤的新鮮玉米棒子，艱難提進了自己辦公室——這要空出一只手開門，真的很艱難。
江姜的資歷在舞臺上，放學(xué)院里就夠嗆，她其實只是通習(xí)課的老師，主教舞臺表演系的同學(xué)們演員職業(yè)操守，簡單來說就是遇到什么突發(fā)情況該怎么處理，什么事情是一個舞蹈演員不能做的，主打一個課時少難度低班級多的特點。
臺上臺下江姜有著二十幾年的見聞，小時候有姜沅耳提面命，長大后有各種輔導(dǎo)老師言傳身教，后來還有自己的切身體會，所以，即使她很年輕，但這門課，她完全上得了。
又是一節(jié)三個班合上的大課，陳安玄身為專屬助教，已經(jīng)替江姜點過這個學(xué)期最后一次名了，正坐在第一排，翹首以待。
江姜像往常一樣打開幻燈片，桌上擺著手寫講稿，第一個案例拋出來，正打算提問，視線掃過一個又一個雀躍的年輕面孔，然后停在了后門邊站著的人身上。
一般來說大課座位是完全夠的，但江姜的課向來不夠，想聽八卦的、單純舔顏的、補學(xué)分劃水的，每每都有不少學(xué)生沒地方坐，站著也是常有的。
但是，蕭肅混進來干什么？
年近三十了，混在一群學(xué)生里，突兀倒也沒那么突兀，但多少有點過于閑了。
兩個人之間隔著幾百學(xué)生，蕭肅直白的盯著江姜看，渾然不尊重課堂。
江老師點了這名同學(xué)。
“我覺得不能?！?p> “請把你的看法，分享給大家——”江姜站在講臺邊緣，抬手示意。
“因為，三月門老師您就是這么做的?！?p> 全場嘩然。
不少人終于開始注意到這位“新”同學(xué)滿堂竊竊私語止都止不住。
三月門，一家地級市劇院的名字，而比劇院本身更出名的是，三年前江姜作為幫扶老師下到三月門指導(dǎo)新人演員，卻在一周后的指導(dǎo)收官臺上公開罷演，沸沸揚揚鬧了好幾天。
然而，就在江姜歷盡波折回到南劇團后，三月門爆出驚天丑聞——三月門滿門都是暗娼。
這件事發(fā)酵之后，三月門被取締，所謂的幫扶計劃才啟動就被叫停，各地劇團開始自查自糾，導(dǎo)致后面幾年舞蹈生報考人數(shù)直線下跌，三年后的今天都尚未回暖幾分。
而大家震驚之余，卻又從蕭肅這個回答里品出來了點兒別的——這跟“標準答案就是老師您”有什么區(qū)別？嗯？有什么區(qū)別？
這位臉生的“新”同學(xué)，迅速吸引了全部目光，因為什么都敢說，因為疑似調(diào)戲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