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幾秒鐘后,她拔腿就追。
盡管才剛剛成為一個靈魂,但她已經(jīng)適應了自身一部分特性。
比如質(zhì)量很輕,盡管并不能擺脫引力限制而飛上天,但跑起來絕對比以前快。
她很快就重新進入救護車,見到的是一副忙碌景象。
醫(yī)生和護士們訓練有素地操作各種儀器設備,爭分奪秒搶救擔架上的人,但那人毫無反應,只有極其微弱的一點呼吸。
混亂中,護士碰掉了擔架上的一個雙肩包,那是從傷員身上解下來的。
雙肩包被碎裂的車窗玻璃割破,掉落后散出一大堆小物品,有筆記本、水筆、錄音筆、手機等,都是越欣欣習慣隨身攜帶的東西。
但還有一個小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個小小的沙漏,木制立方體框架內(nèi),兩個漏斗形玻璃瓶相接,內(nèi)部裝了彩色的沙粒。
是禮品店很容易就能買到的小東西,但越欣欣確認這不是自己的。
護士顯然不這么認為,隨手把沙漏塞回雙肩包,又把包放在傷員身邊,方便家屬認領。
越欣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毫無阻礙地穿過雙肩包,摸到了那個沙漏。
她一愣,居然摸到了!
成為靈魂之后,這是第一次觸摸實體物品。
把沙漏牢牢地橫握在掌心,她舉到面前細看,但除了可以接觸這一點,它看起來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在救護車到達醫(yī)院之前,越欣欣又嘗試了十幾次還魂到肉身,均以失敗告終。
在搶救室里,又嘗試了幾十次,仍然失敗。
她在搶救室里大喊大叫,幾乎崩潰,可是醫(yī)生和護士們完全聽不到她的聲音。
直到醫(yī)生們認為失去搶救意義,因為傷員已經(jīng)陷入植物人狀態(tài),于是把人推出搶救室送入病房,她還是沒能回到肉身。
看著病床上熟悉的人,越欣欣茫然不知所措,但是畢竟肉身沒有死,這又留給她一線生的希望。
也許有一天我可以回到肉身,那時候就能醒過來了。
隔壁病床的人朝這邊望過來,好奇為什么無人來探望植物人。
越欣欣站在病床邊,見到他們的目光無數(shù)次穿過身體,卻看不到自己。
無論她說什么,他們也聽不到。
走廊里的人來來去去,病房里的人相互交流,但這一切都與越欣欣無關。
她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他們中的一員,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一員!
天色漸漸暗下來,窗外的天地籠罩在一片陰沉的夜幕中,仿佛世間只剩下她一個。
越欣欣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
從前她也是一個人,但感受到的只有自由,即便偶爾有孤單造訪,也會很快被大金和小黑驅(qū)散。
想到大金和小黑,越欣欣的心一下揪了起來。
一天沒有給他們喂食了,門又鎖著,沒人進得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無知無覺的人,飛速轉(zhuǎn)身離開醫(yī)院,奔回自己家,一座公寓樓當中的一居室出租單間。
來到門口,她習慣性地去摸鑰匙,但沒找到雙肩包,隨即輕輕一嘆,穿過大門進入。
一眼看到大金正匍匐在門口,頭擱在地上,雙耳仔細聆聽門外的動靜,好在主人走近時第一時間發(fā)覺。
但這次越欣欣出現(xiàn)在跟前,大金沒有像往常那樣一躍而起,吐著舌頭撲過來,而是仍舊安靜等待。
越欣欣蹲下來,伸手想要放在大金頭上,摸一摸他金色的長毛,卻摸了個空。
大金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從前她只要面對大金的雙眸,從中得到的都是熱情洋溢和歡快興奮,哪里見過今天這樣的神色?
冷淡、漠然、無視!
越欣欣鼻頭一酸,心碎到想哭,只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哀鳴。
我被全世界拋棄了!
沒有人看見我,沒有人聽見我,連最熟悉的大金都離我而去!
淚水在眼眶中奔涌,就要奪眶而出。
無意間抬起頭,視線卻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米色瞳孔。
那雙亮晶晶的瞳孔嵌在烏黑發(fā)亮的絨毛中,屬于一只小黑貓。
此刻他正高高地站在餐桌上,瞪大了眼睛看著越欣欣。
沒錯,直直地看著越欣欣!
視線并沒有穿過她,而是在她身上聚焦,并且略微上下轉(zhuǎn)動,似乎在打量她。
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被打斷,越欣欣愣了幾秒后緩緩站起身,慢慢朝餐桌走去。
小黑看著她越走越近,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眼珠隨著她的走動而微微移動。
越欣欣心頭一陣狂喜,忍不住嘲笑自己剛才的脆弱與沖動,誰說我被全世界拋棄?!
她喜笑顏開道:“小黑,抱抱!”
這是她每天進門的第一句話。
小黑顯然聽懂了,下意識地往前挪動一下。
越欣欣眼中放出光來,沒關系,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還有小黑!
她加快腳步朝小黑走去,并伸開雙手,來吧小黑,到媽媽這里來!
但小黑嗖一下從餐桌跳到沙發(fā),隨即跳到儲物柜頂端,從高處遠遠地望著下面。
這下越欣欣夠不到了。
“你怕我?”越欣欣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小黑沒有回答,但警惕的舉動代表了心聲。
大金回頭看一眼小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異常,動物之間的交流有時候不需要聲音,但大金最終還是沒能搞明白。
他又走回到門邊,嗅了嗅門縫,外面沒有主人的氣息。
他開始焦急起來,因為好餓!
但大金是條聰明的狗,因為類似的事情曾經(jīng)發(fā)生過,越欣欣有時候臨時緊急加班趕稿,他和小黑也沒有餓過肚子。
大金走到客廳一側(cè),擠開玻璃移門來到陽臺,對著東側(cè)陽臺外大叫了幾聲。
隔著半空,那里也有個陽臺,晾著幾件男式襯衫。
安靜等待一會兒,大金再次大叫幾聲。
這次終于引起了注意,一個年輕男子拉開自家的玻璃移門,探出頭來。
“大金,你叫我?”
“汪!”
“越欣欣沒回來?”
“汪!”
“你餓了?”
“汪!”
年輕男子縮回頭,沒過一會兒再出來,手里已抓了兩袋吐司。
他隔著陽臺把吐司拋過半空,準確地落在大金面前。
大金低頭一陣狼吞虎咽,小黑卻不敢走過來,因為越欣欣正趴在陽臺邊沿,對著年輕男子笑道:“謝謝啊大力!”
對面的應大力當然聽不到,他一個勁用吐司逗引小黑。“來呀,再不來,都給大金啦!”
越欣欣看了看客廳里的小黑,那雙米色瞳孔中滿是垂涎欲滴,但是生生忍住了腳步。
她嘆息一聲,嗖一下從半空一躍而過,跨到應大力這一邊,回頭對小黑說:“我都這么遠了,你放心吃吧!”
小黑走到大金身邊,低下頭聞一聞吐司,真香,又抬起頭看一看對面陽臺。
夜色中,二個人并肩趴在邊沿上,正看著自己,這情形著實有點詭異!
應大力覺得身上有些發(fā)涼,今天的夜風莫名的冷,而且陰森森的!
他喂完吐司趕緊進房,把玻璃移門關上躲避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