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說得太急，話音剛落，周疏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略帶病色蒼白的小臉漲得通紅，眼底一片緋色，咳嗽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拂袖擔(dān)心她氣壞了身子，連忙端過茶盞喂到她唇邊，另一只手，不斷地替她拍背順氣。
“公子，拂袖知錯了，拂袖再也不敢了，您別動怒，要是您氣壞了身子，大公子定饒不了我的?！?p> 說這話時，拂袖急得都快哭了。
周疏緊緊握住她手，竟一時分不清她是真心擔(dān)心自己，還是害怕兄長責(zé)罰。
“咳咳——”又重重咳了兩聲。
待好不容易止住咳，秋旻前來通報，說周暉此刻正在院子外。
自從知曉周暉雙目失明后，她便命秋旻寸步不離跟在他身旁。
此刻聽聞周暉過來找她，周疏心下一喜，連忙要秋旻扶他進(jìn)來。
自從上次疫人坊一別，兄弟兩便再沒見過。
見周暉在秋旻的攙扶下進(jìn)來，周疏眼眶立即一紅，她努力壓下心中痛楚，吸了吸鼻子，勉強(qiáng)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在周暉此刻看不到，不然定會以為她受了何委屈。
“阿辭？”周暉眼睛上纏著白布，大掌在空中虛抓了兩下。
見狀，周疏趕忙上前，握住他手，“兄長，我在。”
扶著周暉在軟塌上坐下。
秋旻與拂袖十分有眼力見地下去了，把空間留給兄弟兩。
周暉在黑暗中摸索上周疏臉頰，手指緩緩勾勒過她輪廓，疼惜道：“瘦了。”
“阿辭，這些日子，你受苦了?！?p> 聞言，周疏搖了搖頭。
轉(zhuǎn)瞬想起他此刻看不見，又道：“兄長，阿辭無礙?！?p> 兩兄弟又說了會話，見著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快到正午時分，周疏感覺肚中有些餓，便喚拂袖過來準(zhǔn)備飯菜。
周疏喚了兩三聲，卻無人回應(yīng)，她不由感覺奇怪。
蹙著眉，高聲喚了秋旻過來。
“秋旻，拂袖呢？我喚她怎不應(yīng)？”
秋旻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雙手交疊在胸前，回話，“稟公子，一個時辰前，拂袖姐姐便已出門了。”
“出門？”周疏越發(fā)不解，她沉思，“你可知她出門去哪了？”
秋旻搖頭，“秋旻不知?！?p> 周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罷了，喚別的丫鬟準(zhǔn)備午飯吧?！?p> “是?！?p> 秋旻下去了，很快又帶著兩個穿青色丫鬟裝的小丫鬟進(jìn)來。
丫鬟手里端了飯菜，低頭不語，跟在秋旻身后，將飯菜擺放在桌子上。
待飯菜擺放整齊，丫鬟們朝周疏行了個禮，便下去了。
而秋旻自然地走至周暉面前，扶著他坐到桌子前。
用銀箸布了菜，伺候他進(jìn)食。
周暉是個粗人，吃飯時遠(yuǎn)不如周疏優(yōu)雅。
再加上他如今雙目失明，看不見，心下一急，動作便越發(fā)毫無章法。
右手握著銀箸，菜還未喂進(jìn)嘴里，便掉落到了面前的骨碟上。
幾次下來，他便惱了。
猛地把手中銀箸拍到桌子上。
一陣噼里啪清脆的響聲。
周疏無聲地嘆一口氣，“兄長，你這又是在和誰賭氣？”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我眼睛看不見，倒是連一雙筷子都能欺負(fù)我了?！敝軙煇郝晲簹狻?p> 語氣說他在和誰賭氣，不如說他是在和自己置氣。
他中毒已過去五六日了，每一次大夫給他把完脈，都說是毒素蔓延入了經(jīng)脈，這才導(dǎo)致他雙目暫且失明。
可五六日過去，他藥吃了，眼睛也用了藥，可就是不見好。
眼前一直都是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饒是他再性格再大條，此刻也察覺出一點不對勁。
懊惱地用拳頭捶胸口。
周疏見他如此自暴自棄，不由得悲從中來，雙手緊緊握住他的。
“兄長，你只是暫時失明，待紅纓姑娘為你診治后，便可恢復(fù)了?！?p> 聞言，周暉慘淡一笑，“恢復(fù)？談何容易？”
“兄長，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不可如此自暴自棄?！敝苁璨毁澩卮驍嗨挕?p> 揮退了秋旻，用小碟子夾了菜，喂到他嘴邊。
“我已讓秋旻下去了，現(xiàn)下屋子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兄長，阿辭喂你吃點東西?！?p> 誘人的香味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周暉也確實餓了，被這香味一勾，肚里饞蟲便蘇醒了過來。
他臉色略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緩緩低頭，將嘴邊的食物含進(jìn)嘴里。
就這樣，一人喂，一人吃。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周暉便吃飽了，他摸著有些漲的肚子，擺手。
“夠了阿辭，兄長已吃飽了。”
這期間，周疏為了喂他進(jìn)食，自己一口米水未進(jìn)。
聞言，虛弱地勾唇一笑，“那我喚秋旻進(jìn)來，扶著兄長去院子里曬曬太陽?！?p> “好，剛進(jìn)完食，是該活動一下。”周暉點頭。
他心情已然不像之前那般浮躁，聽著秋旻從外而來的腳步聲，動了動耳朵。
還有了心情與周疏打趣。
“阿辭，如今兄長倒算是因禍得福了，這聽覺較之前敏銳了不少?！?p>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明明是輕松愉悅的語氣，周疏卻聽出了幾分心酸。
她苦澀地扯動嘴角，“兄長聽覺向來敏銳?！?p> 秋旻已走到了桌子前，朝周疏行了個禮，“公子，紅纓姑娘過來了，想要見您?！?p> “讓她進(jìn)來吧，你先攙扶著兄長去院子里曬曬太陽?！?p> 秋旻聽話地來到周暉跟前，小心翼翼扶著他，出去院子了。
在出房門時，周暉與正好進(jìn)門的紅袖擦肩而過。
突然，他神色陡然一變，用力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接著，大掌準(zhǔn)確無誤地一把抓住紅纓胳膊。
“你是誰？”聲音凌厲。
紅纓被他抓得手臂一痛，皺著眉，“周大公子，我是紅纓?！?p> “紅纓？”周暉側(cè)臉望向前方，動了動耳朵，抓著她的手卻沒松開。
方才他明明聞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味……
眼見幾人堵在門口，周暉更是一臉嚴(yán)肅的神情。
周疏壓下心中思緒，催促秋旻。
“秋旻，先扶著兄長出去吧，我和紅纓姑娘有話要說?！?p> 這話更是從側(cè)面告訴周暉，他緊抓著不放的人，真是紅纓。
話音落下，緊抓著紅纓的大掌松開了。
周暉后退一步，黑暗中，他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朝先前紅纓說話的方向拱了拱手。
“抱歉紅纓姑娘，是在下唐突了?！?p> 紅纓搖了搖頭，“無妨。”
說著，側(cè)開一點身子，為他讓出路來。
周暉把手交到秋旻手上，任由他扶著自己往院子里去。
身后紅纓望著他緩慢離去的背影，眼里閃過一抹掙扎，以及……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