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中利刃
叼根草梗在嘴里，仔細(xì)把計劃在心里揣測了兩遍，鹿鳴錚把幾乎咬碎的草梗吐在了地上：“這個計劃還得再變一下?！?p> “官長，你說咋干就咋干。趕緊的吧，我現(xiàn)在就想看看打冤家的山兵和小鬼子哪個更厲害。”花臉貓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樣。
斜瞟了花臉貓一眼，歐邊花慢悠悠地：“你急個錘子，官長計劃好了，咱們也得搞清楚才穩(wěn)妥，你以為那些山兵和鬼子都是吃干飯的？要是那么好對付，小鬼子能占了咱大半個中國？山兵能在這深山老林里稱王稱霸？”
“花臉貓就是懶得動腦子，他干啥都不合適，最適合做皇帝。早上一翻眼皮就能有人給喂奶，尿急就有人脫褲子，要是心情不好，連那種事都有人幫忙?！毖蛸囊槐菊?jīng)地說著，嘴角卻浮出了不易被人察覺的壞笑。
“誰不想當(dāng)皇帝，老子要是當(dāng)了皇帝……”花臉貓猛然咂摸出羊倌的話，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奶奶地，繞著彎子罵人！你老婆才跟別人睡！老子要是當(dāng)了皇帝，就把我孫女嫁給你，你一見面就得給老子磕頭，來，孫女婿，給老子磕一個?！?p> “他是孫女婿，你怎么又自稱老子，你們兩個到底要鬧哪樣？到底是啥個輩分嗎？”歐邊花跟著起哄。
“孫女婿就孫女婿，磕幾個頭就能有大閨女陪我睡覺，值啊?！被権埌炎爝值胶竽X勺，像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把地上的草梗踩進(jìn)土里，用腳輕輕掃了掃，鹿鳴錚這么做的目的是習(xí)慣性地不留下任何痕跡，沒有多年的火線作戰(zhàn)經(jīng)驗，不會留下這樣的習(xí)慣。鹿鳴錚說：“我本想著和**去撩撥那些打冤家的山兵，可是不行，這些家伙在叢林里的功夫只比倮倮差那么一丁點，我還得多帶幾個人。羊倌，歐邊花，你們也跟著我。”
把手里的五個野果一個個列隊一樣擺在自己身邊，羊倌點點頭：“官長說咋弄就咋弄?！?p> “我自己去撩撥那些打冤家的山兵，”鹿鳴錚開始布置負(fù)責(zé)山兵這邊的任務(wù)：“**占據(jù)制高點，真和山兵打起來，你得用上機槍壓制。我擔(dān)心林子太密，你的機槍找不到目標(biāo)，浪費子彈，所以羊倌和歐邊花就得在我回去的路上設(shè)置幾個要命的小玩具。這林子原本就是人家山兵的，咱們是客，人家是主人，客人見了主人總得有點見面禮。”
“懂了?！毖蛸脑僖坏皖^，發(fā)現(xiàn)在身邊列隊的野果少了一個，而苗老八嘴里正在蠕動咀嚼著：“你這是弄啥咧？要吃就說話嘛！”
使勁把野果咽進(jìn)肚子里，苗老八舔了舔嘴角：“你就是太省，在林子里打仗，摸爬滾打的，你留著果子有啥用？一會打起來都碾成屎了。我這是替你分憂，不吃留著太可惜了?！?p> 看看苗老八，鹿鳴錚心里猛然有了計較：“老八，你這妙手空空的本事別光在自己兄弟身上用，敢不敢去掏鬼子的口袋？”
“有啥不敢，你要啥我給你拿啥。官長，別說偷，那叫替人分憂?！泵缋习丝吹窖蛸淖旖怯址浩鹆藟男ΓB忙說：“別他娘的說掏鬼子的蛋啊，鬼子的物件我可以替他們分憂，人嘛，都砸爛了就是了。”
跟著兄弟們嘿嘿笑了兩聲，鹿鳴錚知道這些老兵出任務(wù)總要插科打諢來幾句，這是他們自己的解壓方式，越是重要危險的任務(wù)，老兵們越要是調(diào)侃幾句，所謂輕裝上陣，必要的武器裝備還是要拿，總不能空著兩手打鬼子，關(guān)鍵的是心理上沒有壓力，輕松的心態(tài)做重要的事往往事半功倍，若是太過緊張，任務(wù)多半要出岔子。
“老八，知道我為什么叫你去偷鬼子的物件嗎？”鹿鳴錚賣了個關(guān)子。
“我和花臉貓一樣，懶得動腦子，官長讓干啥就干啥。”苗老八把花臉貓也拉上了，要是有人再起哄，他也能拉個墊背的。
看到倮倮和羌羌若有所思的模樣，鹿鳴錚又問苗老八：“那你說鬼子和山兵哪個厲害一些？”
苗老八沉默了半晌：“要說裝備嘛，鬼子用的是三八大蓋，山兵的裝備也是鬼子給的，都一樣，要說打仗嘛，也差不多。不過有一樣，鬼子是山兵的小媽，給他們吃，給他們槍，氣勢上鬼子肯定更勝一籌。官長，你說山兵敢和鬼子交手嗎？”
欣慰地看看苗老八，鹿鳴錚說：“這就是重點，山兵一般不太敢和鬼子動手，就算我們殺了個把個山兵，真要動手的時候恐怕也得問個清楚。但是鬼子的心態(tài)就是主子的心態(tài)，我們要是冒充山兵把鬼子惹毛了，鬼子一開火，山兵能掉頭就跑嗎？”
苗老八和**均是使勁點頭。這回輪到侉侉不明白了：“殺幾個鬼子不就完了，要說惹毛鬼子，這事羌羌在行，割幾個鬼子的耳朵下酒，鬼子絕對要氣得發(fā)瘋?！?p> 檢查了一下手里的司登式?jīng)_鋒槍，鹿鳴錚把裝滿子彈的彈夾安裝好：“殺鬼子當(dāng)然可以激怒他們，不過要是能偷走他們身上的護(hù)身符，那鬼子絕對要毛。鬼子的護(hù)身符都是家里的親人送的最珍貴的物件，和寨子里的鬼屋是一個道理。”
哭笑不得的點著頭，苗老八意識到他有點小麻煩，既然護(hù)身符如此之重要，鬼子怕是都貼身帶著，殺鬼子不易，偷護(hù)身符恐怕更是難上加難。鬼子死都要保護(hù)的物件，他苗老八能得手？
苗老八怎么琢磨，都覺得鹿鳴錚是要借著這件事治一治他妙手空空的毛病。
不是苗老八肚子里的蛔蟲，鹿鳴錚當(dāng)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念頭，他說：“山兵這邊就這么辦。鬼子那邊倮倮、羌羌、苗老八，還有花臉貓當(dāng)尖兵。能偷則偷，偷不到就動手，動手呢，還是老辦法，最好別弄死，打殘了是上策。侉侉負(fù)責(zé)找個地方斷后，記住，你的任務(wù)不是打鬼子，是要鎮(zhèn)住鬼子，延緩他們追殺的速度?！?p> 看到兄弟們個個意氣風(fēng)發(fā)，鹿鳴錚便把手一指：“首先保護(hù)自己，寧可任務(wù)失敗也不能有損失。天黑前在那個山頭集合?！?p> 說完這些，鹿鳴錚又把詳細(xì)計劃交代給了兄弟們。
出發(fā)前，羊倌鄭重其事地拍著苗老八的肩膀說：“孫女婿，你給老子當(dāng)心點，你要是掛了，我孫女就得守寡了。”
苗老八又是撇嘴，又是捏拳頭，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交代清楚任務(wù)的細(xì)節(jié)，出發(fā)之前，天上忽然飄下了下雨。鹿鳴錚嘀咕了一句：“不知道老天爺在這個地界說的算不算，這雨要是能下大點，兄弟們成功的把握有多了一成?！?p>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爺似乎聽到了鹿鳴錚的話……
正如鹿鳴錚所說的，確實有很多日本兵身上都帶著護(hù)身符。此時真田浩二仰頭看著漸漸密集的雨水，系住了衣扣，以防雨水打濕了掛在脖子上的護(hù)身符。雖然在多次的戰(zhàn)斗中，護(hù)身符已經(jīng)在泥水里翻滾了很多次，他還是盡量避免它受到傷害。
觀察片刻遠(yuǎn)處的云彩，坂垣平八郎走到真田浩二身邊：“真田君，受傷士兵的傷勢越來越嚴(yán)重了。”
看到高燒不退，幾近昏迷的幾名士兵，真田浩二為難地說：“閣下，如果我們趕到物資基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為天皇盡忠，那我們……”
似乎看穿了真田浩二的心理，坂垣平八郎語氣變得有些嚴(yán)厲：“真田君，有話不妨直說吧?！?p> 猶豫片刻，真田浩二總算鼓足了勇氣：“閣下，我是擔(dān)心因為這些負(fù)傷的士兵，我們無法搶在那些武士前面趕到英國鬼畜的物資基地，這樣我們都會有負(fù)天皇。嗯，我是想說，以前我還是獵人的時候，有一次遇到了類似的情況。我個時候我還年輕，我跟隨一位老獵人去狩獵，我們迷路，而且他被其他獵人設(shè)置的獵夾夾住了小腿，傷勢很重。為了讓我活下去，他用槍逼著我離開了?！?p> 似乎被老獵人的行為打動了，坂垣平八郎的語氣柔和了一些：“真田君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恐怕是，你逃出了森林，你也再也沒有那個老獵人的消息了，是這樣嗎？”
有些羞愧的真田浩二連忙鞠躬：“閣下，我現(xiàn)在不是獵人，我是帝國的軍人，如果沒有那些武士，我寧可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士兵們的生命，但是我們不能辜負(fù)天皇的厚望?！?p> 沉吟半晌，坂垣平八郎說：“你見過那些回國的士兵嗎？那些因負(fù)傷無法參戰(zhàn)的戰(zhàn)士，在回國的時候每個人的脖子上都用白布吊著一個骨灰盒，那是他們陣亡戰(zhàn)友的骨灰。我們是帝國的軍人，一定要向天皇盡忠，但是這些士兵也都是帝國的軍人，他們同樣是為了向天皇盡忠，如果天皇知道我們丟下他們，天皇會怎么想呢？”
深深鞠躬后真田浩二垂著頭說：“閣下，我明白了，我決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士兵?！?p> “我們也不會放棄你，真田君，為了天皇和帝國，我們一起努力吧?！臂嘣桨死山o他敬了一個軍禮之后說道：“我們的口糧不多了，努力去找一些野果吧。”
幾名受傷的日軍士兵都緩緩睜開眼睛，向坂垣平八郎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領(lǐng)命的真田浩二帶著幾名日本士兵向叢林深處走去，他邊走邊向他們強調(diào)，任何帶有乳白色奶狀液汁的植物都不能食用，野生的大豆和豌豆也不能食用。
在樹枝上摘了幾枚野果，無法判斷是否能夠食用的士兵走到了真田浩二的身邊：“真田君，請你看看吧?！?p> 接過野果，真田浩二觀察了半晌，隨后掰開了野果，在手腕上揉搓起來：“我也沒見過這種果子，但是我可以用這種方法試驗一下。如果15分鐘后我的皮膚沒有不良的反應(yīng)，那這些野果應(yīng)該可以食用，不過還是少吃的好，我們要的不是吃飽肚子，是保持體力?！?p> 細(xì)小逐漸演變成暴雨，豆大的雨滴落在了樹上，灌木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讓負(fù)傷的士兵們靠在樹干下，坂垣平八郎折了幾根類似芭蕉葉的巨大樹葉擋放在幾名受傷士兵的頭上，隨后脫下衣服蓋在一名受傷士兵的頭上。他的脖子掛著一個吊墜，是一個是純金的，指甲大的金餅。
看到這一幕，身上戴有兩個吊墜的真田浩二也脫掉衣服，蓋在了一名傷兵身上。他的兩個吊墜，一個是和坂垣平八郎一樣的指甲大的金餅，另一個是包裹在金色繡囊里的護(hù)身符。他把護(hù)身符交給了一名負(fù)傷的士兵：“大雨會隱藏敵人的行蹤和聲音，為了我們的安全，我必須去放哨了。這個留給你，這是我未婚妻在我出征之前、專門在神社求到的，它一定會保佑你?！?p> 真田浩二擔(dān)心敵人在暴雨的掩護(hù)下潛入的暫時的營地，孰料苗老八和倮倮這個叢林戰(zhàn)的高手已經(jīng)在他們身邊潛伏許久。
大雨讓叢林變得涼爽，高燒的幾名日軍士兵也似乎有了精神頭，但很快他們又陷入了半昏迷狀態(tài)。一支大手從樹干后面繞了過去，靈巧地從負(fù)傷士兵的懷里拿走了真田浩二的護(hù)身符。那支大手分明屬于苗老八。
苗老八的大手縮回去不久，屬于花臉貓的大手緩緩從樹干后面伸了出來，他的手上還抓著一把明晃晃的開山刀。那把開山刀在花臉貓的手里如同外科大夫手里的手術(shù)刀一般靈活，它閃電一般在一名日本傷兵的大腿上蹭了一下便消失不見了。
“?。。?！”傷兵過了幾秒鐘才抱著大腿發(fā)出大聲的痛呼。
距離傷兵們不遠(yuǎn)的坂垣平八郎迅速撲了過去，很快，在附近放哨的真田浩二也沖了過來。他們看見傷兵抱著血淋淋的大腿發(fā)出瘆人的慘叫。他的軍褲連同大腿被割出半尺長的血口，白花花的肉如同他們腳上的翻毛皮鞋一樣向外翻著，猩紅的鮮血嗤嗤地向著涌著。
迅速蹲下，警惕地向四周張望后坂垣平八郎發(fā)出一聲尖叫：“警戒！醫(yī)務(wù)兵！”
似乎有了不詳?shù)念A(yù)兆，真田浩二在攙扶傷兵的同時，把手伸進(jìn)了傷兵的懷里一陣摸索。
護(hù)身符居然沒有了！
“堅持一下！務(wù)必要堅持一下！”真田浩二急切地看著傷兵：“護(hù)身符呢？”
劇痛之下的傷兵迷茫地看著真田浩二。
“我給你的護(hù)身符呢？”
傷兵的眼神更加迷茫了。那眼神分明在說，我受了重傷，你居然跟我要護(hù)身符，你不是說護(hù)身符能保佑我嗎？怎么給我的大腿上來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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