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頭,你說,弈王殿下會明白阿岫的意思嗎……”
此時弈王府,鶯歌著急地在玉書弈房門口走來走去,成御看著她不由摸了摸脖子,開口安慰:
“主子的意思我也不好猜測,只是我想,主子和阿岫姑娘都是聰明人,應(yīng)該有聰明人之間的互通吧。”
互通?
這大木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呸!蠢木頭!
鶯歌忍無可忍打斷了他的話,想戳一下成御的腦門,看看他都在想什么,卻是怎么蹦噠都蹦噠不上去,只好戳著成御的胸膛,小臉氣鼓鼓地看著他,面頰微微泛紅:
“呸!什么互通??!那叫心有靈犀!懂不懂啊,說你是大木頭不成還真是個大木頭啊。”
成御身子一僵,眼神不自然地撇開,嘴里頓時附和:
“對對對,心有靈犀。我是個粗人,平日里只會舞刀弄槍的,不會說話。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告訴阿岫姑娘,別讓她太擔(dān)心了,主子這邊萬事有我呢。”
好不容易鶯歌挪開了手指,成御才勉強找回理智,咳了咳嗓子,看著鶯歌泛紅的小臉,眼神又黯然了下去,開口時嗓子都有些泛啞:
“不,我再待一會。對了,阿岫的事你還是不要跟弈王殿下說了。阿岫的意思是事已至此,不如讓弈王殿下就這樣誤會下去,這樣無論對弈王殿下還是對誰都是最好的結(jié)局?!?p> 鶯歌沒有看出成御的不自然,此刻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阿岫和弈王殿下到底能不能懂阿岫青絲的含義,她是個蠢笨的,不懂阿岫的意思,卻是心里總有一種奇怪的年頭,既想讓弈王殿下明白又不想讓殿下太明白。
她總有一種預(yù)感,若是弈王殿下真的明白透了,還接納了阿岫的意思,那苦的就是阿岫。阿岫已經(jīng)夠苦了,獨自抗下了瀟湘閣一行人的性命,接受了太后安排她不公的命運,一個人孤獨地活著,失去所愛,終生困在那個四面高樓的深宮里?;蛟S那是許多女子想要的生活,但她知道,那絕對不是阿岫心之所向。
阿岫的心之所向,一直都是弈王殿下啊。她為了弈王殿下,可以冬天早起爬山采藥,可以炎夏跑到各個災(zāi)區(qū)分粥,為她的心上人祈福,為了滋補弈王殿下長年累戰(zhàn)的身子,她常常琢磨各種藥膳,每次都想讓弈王殿下歸朝后可以快些養(yǎng)好身子。
她常跟自己說,她很多時候很痛恨自己是一介女子,所以她自己不能陪著弈王殿下四處征戰(zhàn),只能在這一方天地苦苦等著弈王殿下回來。即使是尚未互訴情衷時,每一次弈王殿下離開她也都格外心驚膽戰(zhàn),弈王殿下每次整兵一走,那些個等待的日夜里她都沒有一日是睡了個整覺,她生怕突然之間她的心上人就回來了,可她來不見看見,她怕回來的弈王殿下沒有生氣了。
甚至有一次鶯歌親耳聽見她對著神明許愿,愿意撇去自己有的一切,哪怕自己的性命,只求換弈王殿下此戰(zhàn)安康,歲歲平安,鶯歌當時氣憤地說了她,她卻說是自己不懂,如今看來,自己好像確實不懂。
“雖然我也替阿岫難過,可是,我知道阿岫一向是有自己主意的人。她有多愛弈王殿下我心中比任何人都明亮,她都這么說了定是此事已無他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按她的意愿,為她處理好她力所不能及之事。”
“你不要替弈王殿下埋怨阿岫,她,真的很苦?!?p> 成御看見了鶯歌眼底的晶瑩,嘆了嘆氣,握劍的手緊了緊,看著鶯歌整理了一下話:
“我知道,阿岫姑娘一向善良,愛主子深切,此番也是遭受太后暗算,否則定然是不會做出惹主子難過的事來的??善鋵嵵髯铀粫谝獍⑨豆媚锝?jīng)歷的事情的,他在意的只是阿岫姑娘這個人?!?p> 是啊,主子和阿岫姑娘昔日多么令人羨慕的一對眷侶啊,可惜這天公不作美,竟是活活拆散了阿岫姑娘他們。
“主子方才叫我送了針線過去,許是想給阿岫姑娘送什么吧,希望他們二人可以和好如初啊?!?p> 鶯歌看著緊閉的屋門,和成御對上了眼神,二人眸子里全是擔(dān)憂和惋惜。
和好如初說著容易,做著難啊。這世上,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和好如初呢?銅鏡碎了,再如何粘補也是終歸有裂痕的,就算再努力不去看它,可它該在的還是在,又怎能真的什么也不顧呢?
話又說回來,他們之間的愛是真的太深了,就算一方再怎么磨平之前的種種,可這些刻骨銘心,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事情他們二人又有誰能真正的抹平呢?
“他們這般相愛,怕是斷也不是說斷就斷啊?!?p> “主子想必明白了也未必能如阿岫姑娘心中所愿,遠離阿岫姑娘吧?!?p> 二人都看向了屋門,清風(fēng)吹過房門的風(fēng)鈴,清聲脆耳,鈴聲輕顫,格外悅耳,在場的人卻誰沒有心思去聽。
房門內(nèi):
玉書弈一襲里衣,潔白色的袖口上卻沾染上了血跡,原本病態(tài)的唇色上平添了一抹血跡,令人心驚。
他摸著盒子里那縷青絲,深沉的眸子一望無際,波瀾不驚,卻是深不見底。
從鶯歌送來,他就一直撫摸著,仿佛昔日摸著蕪岫那頭柔順的青絲般,而她身上好聞的玉棠花香,仿佛至今還在他的身邊。
他心里很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心里滿滿的都是心酸,是他沒能保護好他的阿岫,若是他可以再仔細一些,派探子先去探探虛實,會不會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可是這世上,沒有若是。
他的阿岫,確實不在了,可他不想放手,他無比明白阿岫送來青絲的含義,此前二人結(jié)發(fā)為誓,如今她斷發(fā)為祭。
她竟是不想要自己了么。
可怎么可以?他知道她不想連累自己,可是若是連她都不在了,自己苦苦守護的盛世天下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想為她打造一個四海升平的天下,讓她可以做這個天下里最快樂的姑娘,她可以再無顧忌地在他懷里撒嬌,而他也可以無后顧之憂地和她廝守到老。
如今,竟是一著不慎,往事皆為幻影。
“阿岫,我不會放手的,絕對不會。你也不要想著逃離我,你逃不過的知道嗎?”
“以前,咱們二人就是我比較聰明些,如今再聽我一次,一切交給我好嗎?”
只見玉書弈坐起身子,拿起枕下的匕首直接劃開了左手掌,血珠滾落在褥子上,觸目驚心。隨后他從榻邊的針線盒里拿出了銀針,小心穿好了線,將錦盒里那縷蕪岫的青絲取出,直接放在手掌的切開的傷處,發(fā)覺放不下,竟是活生生將手掌里的肉剔了一塊出來,重新將青絲放了進去,用針穿破手掌,將傷口一點點縫合。
他病著的身子如今太過孱弱,握針不穩(wěn),時不時輕一下重一下,竟是久久未能縫完。過程全程沒有麻沸散,青絲在肉里極度不舒適,磨著肉筋,混著鮮血,玉書弈素日是極其能忍痛的,此時也不免低咳了一聲。
這一聲卻直接引來了成御,他一直擔(dān)憂主子的身子,如今主子竟然咳了起來,讓他怎能不擔(dān)心,他一進來沒人守門,鶯歌自然也跟了進來。
二人一進來便是看見這一幕,成御直接跑過去就要奪下來針線,若他要是知道主子拿針線是為了這樣,他絕不會給的!
“主子!”
“退下?!?p> 玉書弈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成御就停下了腳步,軍規(guī)滋養(yǎng)出身的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將令大于天的性格,玉書弈帶著他到處征戰(zhàn),已經(jīng)是他難以割舍的左膀右臂。
他咬牙跪下:“主子,您的手是為了保護整個大歷的。您如何愛阿岫姑娘屬下不管,可是您不能傷害自己,若是您此番不慎傷了手里筋脈,便是極有可能廢了整只手啊!若是您出了事,此后誰還能為我大歷謀盛世呢?主子……屬下求您了,不要傷害自己啊?!?p> “弈王殿下……”
鶯歌進來時,顯然看見了滾到地下的那一坨血淋淋的肉團,看向玉書弈縫針的手里那縷青絲,頓時明白了一切,這一幕令她著實嚇了一跳,此刻她有些暈血。
若說她曾經(jīng)不明白阿岫為何可以為了弈王殿下舍棄自己,現(xiàn)在她懂了,他們二人竟是誰都能為了對方豁出自己,這樣的愛,試問她又有何言語再去引導(dǎo)他們二人互相遺忘呢?
“她想斷發(fā)為祭,本王偏不如她所愿,本王要生生世世都要和她綁在一處。此番她的青絲再也逃不過本王了,她本就是已經(jīng)融進本王身心里的,本王如何與她分的開?!?p> “鶯歌,不許將此事透露給阿岫。成御,送她回去。阿岫如今身在那宮里,本王看不見摸不著,那里處處都是危險,鶯歌在她身邊本王還能安心些?!?p> “告訴她,本王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回到本王身邊的,讓她不要在想著逃離本王,本王不會放她走的?!?p> 鶯歌還是一番難以置信的樣子,眸子卻漸漸淡了下去,直到回到岫鸞宮才蘇醒,原是暈血。
回到岫鸞宮,她看著自己躺在阿岫的床上,阿岫就守在自己的身邊,她咬了咬唇,不知道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告訴蕪岫,弈王殿下最后一句話她沒忘,可她若是不告訴蕪岫,心里總替弈王殿下難受,明明是為了阿岫連手都不顧了,一只手對于行軍打仗的將軍而言,可是比命還重要啊。
頭腦里很亂,鶯歌輕輕地嘆了口氣,如今,他們二人互相為對方想著,卻都忽略了自己的苦楚,她幫誰好像都不好,不如順其自然,相信他們二人如此努力,上天不會辜負這段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