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招娣?”
學生處老師拿著學生證,將上頭的照片仔細與面前黝黑的面龐作比對。
企圖找出一絲相似的地方。
照片上的女生皮膚白凈,兩條麻花辮子搭在兩肩,瘦削的臉頰給人一種清冷孤傲的感覺,與面前這個“糙漢子”形象,完全是天差地別!
不過細看起來。
那一雙丹鳳眼透出的堅毅和果敢,卻是從未改變。
而這時候,另一個學生處的老師,也把顧招娣的資料截圖發(fā)到了她的手機上。
她點開截圖,語調(diào)驚訝:
“還真有顧招娣這個人?!土木工程大二的學生,住的就是3306寢室4床?!?p> 學生處老師反復核對半天,又接到顧招娣導員的確認電話后,才終于放心地對三人說:
“放心吧孩子們,顧招娣的導員說,她昨天才從西安地鐵的工地實習回來。當天她們就見過面了,還說長相上確實與之前......相差的多了一些?!?p> “是這么回事兒啊~我說我不能看錯嘛~”宿管阿姨連忙笑著打圓場,“土木工程的女生嘛,實習條件確實要艱苦一些?!?p> “這就是一場誤會,那你們好好相處,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睂W生處老師說著,手已經(jīng)攀上了門把手。
“嗯,謝謝老師,老師再見?!?p> 何楹和唐果果起身送眾人離開。
原本擁擠的寢室,瞬間剩下何楹、唐果果、樓心月和顧招娣四人。
“那個......”樓心月撅著小嘴看向顧招娣,想了想還是不情愿地道了歉,“對不起哦!我也是太害怕才會找老師過來,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顧招娣言語冷淡,說完就鉆進了浴室。
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覷。
歷來有說有笑的3306,因為忽然多了一個奇怪的人,氣氛也變得格外尷尬。
唐果果因為是請假回來,現(xiàn)在事情解決了便又回去繼續(xù)上課。
樓心月在自己床鋪下,小心地整理馬面裙,破天荒地沒有話癆。
難得清凈。
何楹便趁著上午沒課,開始收拾被樓心月摔得粉身碎骨的礦石顏料。
雖然頭綠、二綠和三綠混在了一起??珊迷诙际且粋€色系,她只要再研磨水飛、重新分色就好。
任務(wù)不算艱巨。
挑出碎瓷片,何楹用一張A4紙把石綠粉末從地面上鏟起來,用篩網(wǎng)篩過倒進擂缽,干磨十分鐘又潤水繼續(xù)細磨了十分鐘,直至磨成泥后加水靜置,等待萃取上層細膩的溶液。
這個步驟并不是制作礦物顏料的標準方法。
而是何楹在家打翻顏料時,偷偷研究出來的補救辦法,所以對于研磨時間的把控也沒那么講究。
她見顧招娣沒從浴室出來,就一邊等著,一邊給初明辰發(fā)微信。
【你說的那個擅長大木作的“奇葩”,該不會就是我的新室友,顧招娣吧?】
【她不是叫顧己嗎?原來真名叫顧招娣???】
初明辰幾乎是瞬間回復,接著就是一長串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名字也太俗了吧?都什么年代了,他家人還取這樣的名字?】
何楹對著對話框翻了個白眼:
【不許胡說!說正事!】
發(fā)完消息又向浴室門口瞟了一眼。
心想:該不會就是這個原因,她才改名叫“顧己”吧。
【嗯。】
初明辰立即嚴肅起來:
【拉她入伙,咱們就有一半勝算了!】
【加油,何楹學姐?!?p> “嘶?!?p> 何楹嘴角抽了抽,覺得“入伙”這個詞用得不太恰當,而且看著顧招娣的作派,實在不像一個好說話的人。
她會同意加入嗎?
早知道剛才就不主動說報警了。
她正在暗自懊惱,浴室門霍地敞開。
頂著一頭濕潤短發(fā)的顧招娣,脖子上搭著條毛巾,從霧氣中走出。
何楹想打招呼,卻見她面無表情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肚子的話只好咽了回去。
可組建古建大賽團隊十萬火急,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主動出擊。
沒想到一回身,就見到顧招娣站在自己身后,將手里一塊粉棕色的石頭懟到她眼前:
“廣東陽春的孔雀石,你的吧?”
“對?!焙伍盒χ舆^,急忙道謝。
“學古建筑的都這么豪?這么貴的石頭就隨便扔寢室里?!?p> 顧招娣歪頭甩了甩頭發(fā),幾顆晶瑩的水珠從她頭上掉落:
“不過勸你最好收起來,免得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成了別人手中的兇器。”
“兇器?”
何楹看著孔雀石,一臉迷茫。
一直默不作聲的樓心月登時來了脾氣:
“我不是沒砸到你嗎?你對我有什么想法直說就好!干嘛要去何楹那里告黑狀!你是想要聯(lián)合她們孤立我嗎?”
顧招娣一言不發(fā)地走開。
何楹看得出來,她很生氣。
想想也是。
人家實習結(jié)束,好端端地回到自己的寢室。不但被無緣無故當做流氓、被矯情的室友丟石頭,還被一大堆人圍著,讓她證明自己是自己。
換做任何人,都會很生氣。
何楹覺得這樣的場合,實在不適合跟她提“入伙”的事情。
解開室友之間的誤會,才是最緊迫的難題。
可顧招娣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一聽到樓心月的聲音,她就一個頭兩個大,這間寢室更是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扔下毛巾就摔門出去了。
留下一臉委屈的樓心月對何楹控訴:
“什么人嘛!~連句對不起都不會說嗎?我都道歉了她還想怎樣?”
“好了好了,都是誤會,以后還要一起相處,你也別揪著不放了。”
何楹見樓心月還是委屈,只好搬出話劇社來搪塞:
“你下午不是要去話劇社選女主角嗎?再不去化妝做頭發(fā)可就來不及了?!?p> “對哦!”樓心月顯然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都怪她,我連護發(fā)油都沒擦?!?p> 她說完,又對著鏡子梳妝打扮去了。
何楹則抱著擂缽里的石綠溶液走進浴室,將上層最清澈細膩的溶液倒進顏料碗中。而后又不斷倒水沖洗、整合溶液、水飛分色。
在不斷攪拌沖洗的過程中。
水與石綠粉末混合在一起,雖然在何楹眼中是紅粉相融,可她知道這一碗碗的石綠溶液一定是碧浪蕩漾、層綠漸染。
忙活了兩個多小時。
原本混在一起的石綠顏料溶液,已被她分進了大小不同的四個顏料碗中,而經(jīng)過水粒沉降、分級處理后,顏料也會根據(jù)粒度粗細,再次被分為頭綠、二綠和三綠。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這些顏料徹底沉淀,她再撇去清水,設(shè)法找個烤箱將分色后的石綠泥烘干即可。
何楹適時看了看時間,該出發(fā)去教學樓了,下午有兩節(jié)專業(yè)課。
出了浴室才發(fā)現(xiàn),樓心月也才打扮妥當。
依然是早上那套嶄新的馬面裙和飛機袖,只是為了顯得俏皮可愛,她特意將咖啡色卷發(fā)在頭頂左右各挽了一個小發(fā)包,又簪上一對藕粉色的絨花。蜜桃色的腮紅加上桃粉的唇釉,襯得她仿佛是一顆水蜜桃般動人可愛。
只不過此時,這顆粉嫩的水蜜桃,在何楹眼中倒更像一顆剝了皮的牛油果。
從上到下綠油油的......
何楹不忍直視。
又把支付寶里的兩千塊退給了樓心月:
“早上的顏料,我重新分好顏色了,這次就不收你的錢了。不過,你去浴室時候注意別打翻了,不然兩千塊可賠不起”。
“好~”
正對鏡欣賞自己盛世美顏的樓心月隨口答應(yīng),還對著她飛了個媚眼:
“那我們出發(fā)吧!”
看到這架勢,何楹就知道。
自己又要被這個白富美拉著,從籃球場繞路去教學樓了......
毫無懸念,一路上,男生們的口哨聲就沒停過。
何楹不堪其擾。
樓心月卻享受其中,還美其名曰:這是提前適應(yīng)粉絲的吶喊。
兩人走了一段便兵分兩路,各自去了自己的目的地。
到了教室。
何楹本以為,初明辰早上那般信誓旦旦跟林儒做賭注了,總該來聽聽專業(yè)課,臨時抱佛腳才對。
卻不料,這位二世祖還真的對得起自己的名聲,一如既往將逃課進行到底。
這兩節(jié)專業(yè)課是《中國建筑常識》,是古建筑專業(yè)在大一下學期開設(shè)的入門課程。
何楹大一時候就自學完教材,甚至能將這兩節(jié)所講的“中國建筑發(fā)展的歷史階段”中,從秦、漢、三國到唐、五代、遼的內(nèi)容,倒背如流。
可她仍然認真地做筆記,將老師擴充的內(nèi)容一一補進自己的知識庫中。
最后半個小時。
因為有不少大一同學報名了古建大賽,所以老師還進行了拓展延伸,講了很多關(guān)于樣式雷燙樣的歷史。
在下課前還提出,林儒小組的導師幫忙為自己的小組,仿制了一套樣式雷燙樣,大家若有需要,可以一起觀摩。
同學們歡呼雀躍。
而更多人,則是在為何楹進入了林儒這么優(yōu)秀的小組,表示羨慕。
一下課就紛紛圍上前來。
“何楹學姐,你們小組到底準備什么作品?。俊?p> “是?。∧銈儗熯B樣式雷燙樣都能仿來,太神了吧!”
“我聽說林儒下學期就要去英國做交換生了,明年就該輪到你了吧?”
“沒有,我其實......”
正當何楹想說出真相的時候,人墻外突然響起一陣大聲的喊叫。
“哎哎哎?。?!你們看到林儒的朋友圈了嗎!!”
眾人抬頭一看,是古建筑唯一一個班的班長,蔣丞。
她此時正指著手機上的一張照片,發(fā)出質(zhì)疑:
“他發(fā)了他們小組的合影,這上頭怎么沒有何楹學姐?。俊?p> “???是嗎?我看看?!?p> 有些人沒有林儒的微信,只能湊過去看那張照片。
照片中是五個組員和建筑學系主任,并排站在圖書館前的羅馬柱旁。
系主任身旁的林儒英俊儒雅,短發(fā)學姐、眼鏡學長和矮個子學長站在系主任的另一側(cè),滿臉意氣風發(fā)。而站在林儒身旁的陳婧怡,則小鳥依人般,露出甜膩的微笑。
同學們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人話鋒調(diào)轉(zhuǎn),又開始安慰何楹:
“沒事的何楹學姐,我們和班長的小組還差一個人,你如果不嫌棄,就跟著我們混。”
“謝謝,可是我這里有兩個人,所以......”
何楹并不覺得尷尬,反而很感謝這些同學的邀請。
可還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班長蔣丞卻將那個同學拉到一旁:
“你沒看見陳婧怡下面的留言嗎?她有色盲癥,林儒就是因為這個才換掉她。你讓她來咱們小組,開什么玩笑?”
這聲抱怨音量不大,卻足以讓教室中的同學聽得真切。
抱著必勝決心的同學自然不會同意何楹加入,生怕被她盯上自己的小組,便急忙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室。
還不忘在教室外竊竊私語:
“真可惜,她成績好長得又漂亮,我們還以為,她和林儒能成一對兒呢。”
“搞不好不是因為色盲。那個女生怕不是林儒的正牌女友,故意來宣示主權(quán)吧?”
聽到這些言論,何楹暗暗搖頭。
看來初明辰說不能找他們組隊,還是有道理的。
可她仍然高興不起來,除了他們兩個和顧招娣,還缺兩個組員,找誰來填補空缺是個難題。
何楹這邊諸事不順,樓心月那頭也沒好到哪去。
原本就詬病樓心月是個花瓶的話劇社長,此時見她竟然穿著一身漢服站在臺上,登時就皺起了眉頭。
他看了看手表,覺得時間緊迫,便用短粗的手指攏了攏長發(fā),正準備分配角色。
卻聽身后忽地響起一聲冷笑。
樓心月向舞臺下望去,只見一個梳著黑色公主切長發(fā)的女生,坐在她的正下方。
此時,正看著她直言不諱道:
“穿漢服的美女,你是在扮cosplay嗎?”
臺上眾人登時發(fā)出一陣哄笑。
樓心月聽到這話氣得鼓起兩腮,走到舞臺邊上質(zhì)問:
“這是中式傳統(tǒng)漢服,你懂什么?”
“我沒別的意思。”
那女生撥弄著頭發(fā),慵懶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今天選女主角的話劇,是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故事背景是古希臘的雅典。你穿著不當,我只是好心提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