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云兮驚慌上前,又拽又打想救哲兒:“放開他。他只是個孩子,你們放開他!”
風貴不理會,示意大漢把人帶走。
哲兒不服氣喊:“娘,別求他。他不配!”
風貴過去狠狠扇哲兒一巴掌。
聶云兮憤怒撲上去捶打風貴:“我跟你拼了?!?p> 兩個大漢忙將她拉住。
臉上被指甲劃傷,風貴兇狠一腳踹向聶云兮的肚子:“瘋婆子!”
她吃痛滾到一邊,雙眼憤恨瞪風貴。哲兒見母親受傷,發(fā)瘋般亂踢。
他腿短踢不到人,就上口咬。
奈何大漢魁梧強壯,根本不把這點反抗放在眼里,依舊死死抓著哲兒。
“哲兒?!甭櫾瀑馕孀》禾鄣亩亲?,爬起來伸出雙手想奪回自己的孩子。
“娘親?!闭軆禾匠鲭p臂,希望母親如往常一樣抱住自己。
差一點,還差一點……
“愣著做什么,還不把這野種帶走!”風貴在臉上摸出血跡,氣急敗壞道。
大漢領命,把哲兒扛上肩膀帶走??藓皼]用,掙扎沒用,母子漸漸遠離。
“娘——”
哲兒撕心裂肺的喊聲刺痛聶云兮的心。她加快腳步想追上去,不能讓他們把哲兒帶走。
“滾!”風貴抬腳將毫無防備的聶云兮踢到一旁。她摔到時撞到頭,昏死過去。
風貴與沈雪娥嫌惡看聶云兮一眼,轉身離去。
庭院寂靜無聲。
曾經的歡笑、嬉鬧,先前發(fā)生的悲劇仿若不曾發(fā)生。只有一絕美女子躺在地上,面無血色,楚楚可憐。
相隔不過幾個時辰,痛失至親。
聶云兮的美不是罪,卻因她的美衍生悲傷。凡的愛不是罪,卻因他的愛造成痛苦。哲兒、依月、露雅的情無罪,卻因她們的情滴滴心血流盡。
造化弄人,滿心傷感痛楚。
離去之人悲痛徹骨,不知留下的人心碎成灰,萬般折磨。
因愛生恨,因恨生黑暗,誰將墮落不在世間?留到最后的人早晚成魔。
水盈聽到此處無聲嘆息。
愛情、親情最磨人,一個弱女子所經歷聽者心痛,聞者落淚。
陽光完全被遮擋,天色猶如夜晚般黑暗。陰氣聚集,天空混沌。
不好,水盈不禁擰眉。
重提過往,恨意翻騰。聶云兮很可能變?yōu)閰柟?,永不超生?p> 聶云兮雙眼不帶一絲溫度。此時的她哪還有半點溫柔。
恨,滿眼滿心的恨。
恨轉身離去的人,恨奪走至親的人,恨冷眼旁觀的人,悲涼的是在恨意底下?lián)]之不去的劇痛。
一次次承受失去的痛苦,一次次把傷口撒上鹽,一次次任鮮血自傷口流出。
變了,她變了。
不信世間有愛,不信天道輪回,善惡有報。冷酷面對塵世,封鎖內心。
一把木劍從袖中滑出,水盈握住劍柄。聶云兮忌憚注視水盈。她雙眼半瞇,右手掩唇,身上的陰氣更甚。
水盈暗暗思索,如何才能化解聶云兮的怨恨,為過往走上不歸路不值得。
突然,一陣陰風迎面吹來。
水盈驚覺,閃身避過。
陰風呼嘯而過,房屋瞬間崩塌,坍塌的響聲震耳欲聾。水盈離房屋遠些,垂眸凝視手中木劍。
要不揍一頓?揍到對方老實?
俯視水盈,聶云兮眼眸無一點感情的痕跡。心死情冷,她學會弱肉強食,世態(tài)炎涼。
而為此付出的代價太重,太重了。
如果……如果沒遇見愛情,沒擁有親情,是不是一切傷痛不復存在?
至少承受的輕些吧。
如果……
如果是一場夢,那該多好……
該多好……
寂靜的庭院里,躺在地上的人微微顫動手指。片刻后,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
周圍空無一人。聶云兮撫著疼痛的頭坐起,意識漸漸明晰。
她憶起剛剛發(fā)生的事,哲兒遠去的撕心般凄厲喊聲縈繞耳畔。
心,痛得無法跳動。
哲兒……
聶云兮不顧痛楚奔出庭院。
哲兒,不要出事,不要離她而去。不要,不要再讓她失去更多……
奔跑,全力奔跑。即使前方黑暗未知,恐怖無常。唯有向前奔跑,她才能找到心里唯一的牽掛。
聶云兮害怕看到小小身子顫抖的模樣,不想看到小小臉蛋盛滿委屈和恐懼。
哲兒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她要保護,她要保護!
奔至風府前院,未見到人已聽見打擊聲響。心急的聶云兮加快步伐,下一刻映入眼簾的景象,不禁讓她倒抽口涼氣。哲兒……
小小的哲兒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傷痕累累的身子微微顫抖。
哲兒毫不服軟,倔強地死咬下唇,不哭喊一聲。
幾個下人無情地踢打哲兒,對一個八歲大的孩子沒有一點不忍。
聶云兮發(fā)瘋似的沖上前去,死命推開那些人,將哲兒護在懷中。
她淚眼婆娑抱住哲兒,低頭察看哲兒身上的傷。哲兒奄奄一息的模樣撕扯她的心。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來!”
盡管聶云兮心痛欲碎,卻無一人去請大夫。一名丫環(huán)看不過眼道:“夫人,老爺說他只是個野種,比下人還不如。老爺先前特別吩咐,不許給他找大夫?!?p> 丫環(huán)話剛說完,一名大漢一掌將她摑倒在地。不顧嘴角的血漬,丫環(huán)跪在原地不敢再出聲。
大漢粗聲粗氣吼道:“多嘴。主子的事輪得到你出頭?活膩歪了?”
丫環(huán)一個勁磕頭說自己錯了。
聶云兮將這一切看在眼里,雙眼覆上一層冰涼。
不會有人幫助他們,他們必須自己幫自己。聶云兮抱著哲兒的手慢慢收緊,她必須好好保護哲兒,保護哲兒……
她抱著哲兒起身,緩緩走出前院。
那名大漢幸災樂禍潑冷水:“老爺吩咐你們不能出府一步,否則可就永遠見不到了?!?p> 聶云兮無話可說,風貴知道怎樣折磨她,怎么讓她生不如死。
當天夜里,哲兒發(fā)起高燒。
聶云兮心急如焚之際,一大群人踹開房門魚貫進入。
風貴臉上堆笑走進房間,十分惡心。沈雪娥得意站在風貴身邊,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
他們將哲兒搶走,要求聶云兮陪達官顯貴。沈雪娥恨聶云兮的美。
美到她心生嫉妒,欲除之后快。
那張臉越美她越要不折手段毀掉,一個女人的妒忌猶如熊熊大火越燒越烈。
聶云兮當然不會答應,寧死不屈。風貴給三天時間,把人囚禁在屋里考慮。
三天時間,聶云兮沒有半點哲兒的消息。她想,為了威脅,他們應當不會讓哲兒有事。
到底是她太天真。
第三天夜里,沈雪娥領幾名婆子進屋。她臉上笑容詭異,聶云兮心驚往后退,直到退無可退。
沈雪娥欣賞失敗者痛苦的表情,露出分外得意的笑容。
那個笑,聶云兮永生難忘。
哪怕事情過去二十年,哪怕她已為鬼,仍舊記憶猶新。
黑氣從聶云兮身上四散而出,一點點吞噬周邊事物。
一陣緩慢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水盈轉頭看見先前進府時瞧過的無魂軀體,一個個手握利刃逼近。
聶云兮冰冷的雙眼迸發(fā)恨意,這股怨氣控制那些軀體步步緊逼。
現在,風府的家丁們成為她支配下無血無淚的喪尸。
環(huán)顧四周,水盈緩慢后退。
聶云兮并不邪惡,不可輕易斬殺。
她只是生前怨氣太重,死后仍有執(zhí)念,才留在人世間。
聶云兮身邊的黑氣瘋狂亂舞,霎時強風刮起,吹開擋在右半邊臉上的頭發(fā)。
驚訝!水盈微微一愣。
一個家丁喪尸趁機迅速揮刀砍來,水盈旋身閃躲。她夾著一枚閃金光的銅錢,朝攻擊上來的喪尸射去。
銅錢打中喪尸金光散開成無數道,濺落所有家丁身上定住行動。
水盈轉頭,與聶云兮對視。不會錯,那半張此時毫無遮擋暴露在空氣中。
不再美麗,不再傾國傾城。
臉上傷疤猙獰,讓人初見驚心后怕。飛舞的黑發(fā)如四處游走的毒蛇,而那半張臉就像毒蛇的巢穴。
黑暗,丑陋。
“你的臉……”水盈欲言又止。
何其惋惜,好好的一張臉毀了容。
狂笑,聶云兮猙獰的臉上更添狠毒。然而眼中一閃即逝的不甘與掙扎,被水盈捕捉到。
聶云兮由笑轉為咬牙切齒,強烈的不甘、痛恨凝聚。狂舞的亂發(fā)肆意撕咬她最后的理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低低嗚咽,撕心裂肺哭泣。
日日夜夜徘徊詢問,她的孩子在哪?她的哲兒……
“姐姐,我專程為你熬了一碗湯。喝下去就解脫了?!鄙蜓┒鸱潘列χ?。
“我不喝。哲兒在哪?你們把哲兒怎么樣了?”聶云兮甩開婆子們拉扯的手,執(zhí)拗問道。
沈雪娥笑得張狂:“什么哲兒,不過一個父不詳的野種。發(fā)起高燒估計活不久,老爺讓賣給人牙子打發(fā)了。幾天過去,說不定他已經燒死了。運氣好熬過來,也會被燒成傻子?!?p> “不會的,不會的。唔……”聶云兮想跑出去找哲兒。
幾個婆子抓住她,強逼喝湯。
聶云兮死命掙扎,執(zhí)意不張嘴。
沈雪娥幾步上前,重重扇聶云兮一巴掌:“聶云兮,你今天喝也要喝,不喝也要喝!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勸你識相點,省些力氣好上路?!?p> 沈雪娥奪過碗親自灌湯。
聶云兮眼神憤恨用腳踹,用頭撞。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