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萬獸園與幼帝，贈送古琴
一日，你在院中練習(xí)射箭，箭羽脫離了靶向，射損了他的愛琴。
他與自己對視良久，莫名說了一句，“你當(dāng)真如此不喜歡嗎？連我的物件也……”
而后，他揮手折了你的弓箭，那可是自家亡母留給自己的生辰禮物。
恰逢父親從邊境趕回來看自己，要父親為自己做主，卻不想父親逼著我道歉，并且狠狠打了我的手板。
父親嚴(yán)厲，幫理不幫親。可我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只認(rèn)定沈星沉毀了自己母親的遺物。
我想著作弄一下他，于是給他留信，約他晚上去郊外竹林賞月。
我想害他白去一趟，當(dāng)作是小小的報復(fù)。
令自己訝異的是，他竟如時赴約，要知道他平日里他幾乎從不邁出相府。
往常自己只是拉他去院內(nèi)看雪賞梅，都要使盡渾身解數(shù)。
我本還在為事沾沾自喜，卻沒料到后來的發(fā)展，超出了自己的預(yù)想。
他不慎跌入捕獸陷阱，受困一夜，浸了一宿的雨。等被尋回時，人已陷入昏迷不醒。
我對祈求，“娘親，你在天之靈，保佑沈星沉快些醒來吧?！?p> 我連續(xù)對月禱告，他終于蘇醒。而自己也被父親日日杖責(zé)，足足挨滿七十板子。
他本就體弱，自那以后更是落下的咳疾和畏寒，再離不開湯藥。
我悔不當(dāng)初，即使是要拖著傷體，也欲去尋他當(dāng)面賠罪。
可世事難料，自家父親似乎遇上急事，匆匆要攜自己離開相府，你只能不辭而別。
結(jié)束了與他三年的朝夕相伴，你思來想去，給他留下信物，以明愧疚。
此一別就是五年。
期間經(jīng)歷他他父親病亡，自家父親戰(zhàn)死，種種變故，也磋磨了彼此身上的傲氣。
“沈星沉，對不起，是我虧欠了你。”
他的眼睛靜靜注視著自己，月光相映，忽明忽暗，終還是垂目，藏起所有的情緒。
他的語氣聽不出悲喜，“往事已過，太后無需介懷?！?p> 我希望是他能釋懷，我撩起輕紗，一把精致又典雅的古琴，展現(xiàn)在他眼前。
“這是綠綺，四大名琴之一。哀家記得，你幼時便心心念之，今日送與你?！?p> 他的目光在觸及到古琴時，尤為復(fù)雜。
先是微詫，后是凝光思索著什么，一絲落寞劃過，帶著自嘲之意，而后趨于平靜，似乎在隱忍著什么。
這些情緒，你看不懂，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我設(shè)想過，很多他看到古琴的表現(xiàn)，或是驚喜見到夢寐以求之物，或是冷淡地推辭我的心意。
偏偏沒想到，他會問一個莫名的問題，“太后，從何處得知，可知曉這綠綺背后之事。”
“哀家，命宮人花重金尋來的，至于這古琴的歷史記載……哀家不甚了解。”
我有些微窘，他怕是覺得自己送禮浮于表面，又露出才淺來。
幼時，他就飽讀詩書，博古通今，而你還亂用成語，時而引他抿笑。
但他現(xiàn)在沒有笑弄自己，只輕輕頷首，似是松了一口氣。
“多謝太后賞賜。”
我沒想到他竟然輕松收下了，只是他的言行舉止還是透著對你的疏離。
他的心防，我一直都沒有觸及到。
“伯母……你母親身體好些了嗎？”
自沈父以身試藥，為國捐軀后，沈母也跟著病倒了。
半年之前，我以太后之名賞賜了許多名貴藥材給沈府，是為了報恩。
“好些了。”他簡單回答，始終保持君臣之距，不愿意與自己談?wù)摷页！?p> 既如此，我也準(zhǔn)備和他談?wù)劺钪芍?。月色添墨，屋?nèi)也暗了下來。
“聽皇帝說，你這幾日侍奉得挺好，交談了不少。沈侍中，可對皇帝有幾分了解，說來與哀家聽聽?！?p> 我在向他打探消息，便于日后拉攏和控制幼帝，他微抿雙唇，敏感如他，自然知曉你的心思。
“臣所知，亦是眾所周知，例如皇上的即位之路?！?p> 說起幼帝李稚，他是冷宮妃嬪所出，天資平庸，并不受先皇青睞。
但幼帝運(yùn)氣極佳，有個好舅舅，時任御前侍衛(wèi)，半年前宮亂，他舅舅將他藏在萬獸園，躲過一劫。
之后皇子死得死，流放得流放，趙墨淵便擁立他為新君。幼年且勢力薄弱，自然而然就成了傀儡皇帝。
“皇上與萬獸園的緣分不淺?！?p> “萬獸園……”我咂摸著沈星沉說的話，暫且沒品出什么深意來。
屋外夜鶯鳴啼，已是戌時。
我放緩語氣，“沈侍中，退下吧?！?p> 少年轉(zhuǎn)身，仔細(xì)將古琴收至懷中，正欲離去。
我邁步上前，“等一下。你們世家貴族的新領(lǐng)袖，雖然不是你，但哀家也會念及舊情，護(hù)你在宮中周全?！?p> 我選了扶持他三叔，沒有選他。
“你尚且年少，入宮不過幾日，但哀家相信，再過幾年你必有一番成就。”
在自己眼里，他還只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年，朝堂陰謀豈能卷入他？
“微臣，謝過太后?！彼D(zhuǎn)身離去，背影看上去更顯清瘦。但他仍下意識地挺直脊背，鄭重地抱緊懷中琴身。
他依舊是那個愛琴的少年，只是這愛變得更隱秘，也更加小心翼翼。
或許還有什么變化，是我未曾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