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下雨了嗎?”拉上床簾之前,祝嘉不確定地問了句。
寢室里只亮了盞書桌上的小臺燈,微弱昏暗的燈光在丁懿身旁圍繞。
她邊擦著護(hù)膚品邊說:“下了,而且我回來的時候雨下得老大了,害我淋了一身呢……最后還是到地鐵站附近買了把傘,打車回來的?!?p> “好的?!弊<纹>氲厣焓謮毫藟罕橇?,纖細(xì)瘦削的手指將床簾拉上,倒頭就睡。
半夜,雷雨聲漸大。祝嘉眉心緊蹙,冷汗一層一層地冒上額頭。
腦海里,窗外的風(fēng)卷著樹枝落葉呼嘯而過,劈開的閃電將本就不大的房間短暫地照得慘白,又迅速陷入黑暗。
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女孩揪著被子,愣愣地望著窗戶上不斷扭曲伸長的雨痕。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女孩在玻璃窗上看見了自己憔悴慘白的臉,以及窗外的一雙眼睛。
她起身去開開窗,風(fēng)刮著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有規(guī)則地淋濕了房間的部分木質(zhì)地板。
一只骨瘦如柴的貍花貓邁著步子朝她走來。
女孩沒什么表情地趴在窗沿,小貓仰著頭,一人一貓對視了好半晌。最終小貓輕輕一躍,進(jìn)了房間。
再然后,女孩的慘叫與男人喋喋不休的謾罵混合在一起,尖銳而嘈雜。
木門被人緩慢推開,一只疲憊的暖棕色眼睛在門內(nèi)靜靜地注視著她。
男人拎著小貓的一條腿,粗暴地把它丟在門外。
小貓瞪著迷??謶值碾p眼,靜靜地躺在地面,它身下流淌出的鮮血如大樹生長的枝丫,在路面上的積水中蔓延,任由大雨沖刷成血色薄霧。
男人轉(zhuǎn)過身,低低地笑了聲,聲音邪魅又嘶啞:“再吵,你的下場就和它一樣。”
和它一樣……
祝嘉的心跳驀地加快,仿佛跳到了咽喉,又迅速墜落至胸腔。她手指緊攥著床單,猛地睜開了雙眼。
無邊的黑暗將她卷席。她蒙進(jìn)被窩里,無聲地大口喘著粗氣。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逃離、釋懷了六年前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可迄今為止,她竟還是會覺得有些抵制與害怕。
祝嘉掙扎著坐起身,伸手在黑暗中亂摸了一通。她拿出手機(jī)一看,凌晨三點(diǎn)。
熒屏的光照著她慘白又虛弱的臉,她瞇著眸子將亮度調(diào)到最小,果斷摁滅手機(jī)。
外邊還在下雨,而她卻再無睡意。
祝嘉靠著豎起來的枕頭,沒由來得想起了一些往事。
大概是小學(xué)四五年紀(jì)的某個暑假,父母鬧著要離婚。
宋女士說得很清楚,不要小孩只要房子。于是她理所當(dāng)然地跟著祝承。
那時小縣城的出租房并不好找,祝承還要忙著去外地上班,于是假期她就住在鄉(xiāng)下的舅舅家。
臨走之前,宋女士輕柔地拉著她的手說:“要是無聊隨時可以來家里找媽媽玩?!?p> 她先前那點(diǎn)被拋棄的難過與委屈在那一剎全化為眼眶里的陡然冒出的水霧。于是才有了之前的一幕——暑假過了快一半的時候,她從鄉(xiāng)下徒步走到縣城。
可惜她最后還是沒有勇氣去敲開那扇緊閉的大門。
鞋架上的男士皮鞋與小男孩的運(yùn)動鞋,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個非常不禮貌的客人。
說起這個,祝嘉又抬手按了按鼻梁頂端,無聲而又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她忽然想起一個人。
那人和許駱一樣,喜歡滑板和攝影,而且滑板滑得很是厲害,是她曾經(jīng)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許駱可能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她這么抵觸甚至不愿意把自己的消息告知于許綴。
其實(shí)原因很簡單,她們沒有鬧任何矛盾,也沒有做什么讓對方傷心的事情,只是她突然不想繼續(xù)這段關(guān)系,想逃離一切罷了。
她對許綴的感情過于復(fù)雜,復(fù)雜到她不敢面對。
一方面,她把她當(dāng)成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珍惜的同時又害怕失去,不敢抱有太大期望。
另一方面,彼此的距離說遠(yuǎn)倒也不遠(yuǎn),但畢竟不在一個學(xué)校,各自總歸都會有新的生活、結(jié)交到新的朋友,她沒有信心去面對。
就像是多年前的雨夜,她淋著暴雨去縣城找宋女士那樣。滿懷希望卻又無疾而終。
于是,年少固執(zhí)而又幼稚的她,就這樣自私地把摯友丟棄在了時間之后。
她不想面對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于是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
往事就像糾纏在一起的線團(tuán)與耳機(jī),時間久了,解不解好像都變得無關(guān)緊要。
換個說法便是,她仍然沒有做好去解開的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