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饒是寧昭,也不免露出了幾分荒唐的神情,“簡直荒謬!”
“是啊,葉美人,”白吟霜自己雖也好不到哪兒去,卻還有閑心在這兒冷嘲熱諷,“你想要拖人下水,也要選個好點兒的對象——比方說,還推到我身上,也算不錯。你這推到張貴人身上,算怎么回事?”
“就是,誰不知道,那張貴人早就不中用了?!?p> “天天傻乎乎的,就是個傻子,都這樣了,還不放過人家?”
“以前張貴人是得罪過她,可也不至于記恨至此吧?!?p> ……
議論紛紛傳入葉婉的耳中,幾乎要將她最后的理智燃燒殆盡。
然而她還是忍住了——眼下她是最大的嫌疑,若是不能冷靜下來為自己爭條命,那她就非死不可了!
“事已至此,臣妾再不敢有絲毫隱瞞?!比~婉隱忍道,“張貴人愛財,即便心智宛若孩童,也一直在悄悄地拉著宮婢玩些買賣的游戲,都是些小玩意兒,或是以物易物,或是賺些零錢……這些,貴妃都是知道的?!?p> 云予微點了點頭,沉靜開口:“陛下,張貴人出身商女,經(jīng)商一事約是刻在骨血中的東西,雖然已然忘卻良多,也不曾忘記這些?!?p> “臣妾若是有一日失卻記憶,大約也不會忘記幼時所學(xué)的醫(yī)方?!弊钅暧姿鶎W(xué)的東西,因為反復(fù)過多,所以反而最難忘卻。
“你的意思是,”太后緩緩道,“張貴人真的可能做下此事?”
“臣妾敢為張貴人打包票,”云予微鄭重行了一禮,“她雖忘卻過往許多事,但她心智若童,最為純潔透明,絕不會行此卑劣之事?!?p> “貴妃為張貴人之心,真是令人感動?!卑滓魉忠獧M插一腳,“這么一說,臣妾倒是想起來了,那信箋上的字卻是稚嫩得很,像是出自一個孩子之手?!?p> “若是果然是張貴人做的,”云予微平靜道,“臣妾可以代她受罰?!?p> 寧昭眼皮一跳。
“臣妾絕不敢欺瞞陛下和太后,”葉婉咬了咬牙,“臣妾自知人微言輕,不足取信,若是張貴人能親手寫下幾個字,對比筆跡,真相即白。”
是云予微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她焉有不用的道理?
“這倒是個好提議,”白吟霜難得跟葉婉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空口無憑嘛。張貴人心智若童,最是純凈不會撒謊的,她一來,真假立現(xiàn)了?!?p> “去傳張貴人吧。”太后吩咐。
寧昭抿了抿唇,目光掠過一派淡然自若的云予微,沒有反對。
很快,張夢桂就出現(xiàn)在了殿上。
因著事關(guān)重大,除卻太后的拾彩和拾繪能夠伺候在太后身邊,六宮妃嬪都沒有帶侍女在身邊,就連德福公公也只是在門口候著。
但張夢桂情況特殊,她心智不足,金子銀子不能隨她一起進殿,在門口幾乎要急哭。
“二位姑娘,”德福見她倆心神不寧眼瞅著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由地悄聲提點道,“陛下一向?qū)捜?,太后也隨和,不過是叫張貴人去寫幾個字,二位姑娘可別這樣?!?p> 金子強忍了淚意,跟德福行了一禮:“多謝公公。只是奴婢怕貴人沖撞了陛下和太后,這才著急?!?p> “貴人的情況,陛下、太后都清楚,不會怪罪?!钡赂S值馈?p> 金子點了點頭,再不敢多言一句。
而殿內(nèi),張夢桂還算是規(guī)矩地給寧昭和太后請了安,然后見云予微跪在前面,猶豫了一下,竟也老老實實地跪到了她的旁邊。
云予微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用跪。”
“為什么?”張夢桂有些不解。
“因為你是乖孩子,沒有犯錯,所以不用跪?!痹朴栉芈暤?,“一會兒陛下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嗎?”
“嗯?!睆垑艄鸸怨缘攸c了點頭,但也沒有起來。
寧昭看著她乖巧跪在云予微身旁的樣子,破天荒看她沒那么不順眼了,竟有了幾分溫和:“你起來回話吧。”
“爹爹曾經(jīng)教過夢桂,家中兄弟姊妹要心齊,姐姐之過,肯定也是我之過。”張夢桂一板一眼道,“我應(yīng)當跟云姐姐一起受罰的。”
“是個實心眼兒的孩子?!碧笮Φ?。
寧昭微微點了點頭。
而后,拾彩拾繪捧著一張小案放在了張夢桂面前,上面筆墨紙硯一樣不少。
“陛下要考校夢桂功課嗎?”張夢桂抬頭,有些不解。
寧昭失笑:“正是。你且寫幾個字出來,讓大家都看看,你平日里有沒有好好習(xí)字。”
張夢桂忸怩了一下,慢慢地拿起了筆。
葉婉跪在后面,雖不敢直接抬頭,卻是迫不及待地用余光看向前去。
只要張夢桂寫下字,那就又有一個人來分擔(dān)她的罪責(zé)!
當初她可是用一個金錁子一封信同張夢桂做的交換,讓她肉疼了許久——張夢桂這等商戶女,即使腦子不好,可仍是像掉進了錢眼里一樣,寸步不讓。
她當然可以隨便選個人來抄這封信,毀尸滅跡更不容易留下把柄,可她偏不——張夢桂這等低賤的商戶之女,才剛進宮,又犯下大錯,還成了個傻子,憑什么還能騎在她的頭上?歸根結(jié)底,不過還是因為張夢桂的背后,站著云予微。
一切跟云予微沾上關(guān)系的東西,她都要毀掉!
如今,大約毀掉云予微有些困難,但將張夢桂拉下來還是可以的。
她不相信,一個傻子都還能背叛自己,云予微會還能繼續(xù)留著張夢桂的性命!
葉婉心中還在期待著好戲開場,前面張夢桂已是端端正正地寫下了幾行字,在此期間,予予微垂首在側(cè),連余光都沒有往旁邊掃一眼。
等張夢桂放下筆,拾彩這才來將她的字呈給了寧昭和太后。
大約她也不記得什么,只寫了幾行《三字經(jīng)》的內(nèi)容,但是字跡清晰,獨有其風(fēng)骨,看得出來是曾經(jīng)特意練過的。
寧昭點了點頭,吩咐拾彩拿了那字,呈到在座妃嬪之間傳閱。
“字雖有形,缺了些神?!迸匀丝吹阶侄喽嗌偕僖矔胶椭鋬删?,到了白吟霜這里,白吟霜開啟了尖酸刻薄模式,“不過張貴人現(xiàn)在什么都不懂,能寫出這幾個字估計也是靠著手上的記憶,多練練可能好些?!?p> 除了葉婉,在場所有人:“……”
字是最后到葉婉手上的,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頗有幾分秀麗的字,失聲道:“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