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嬌姐的服裝店位于半舊小區(qū)的一條街上，街邊是兩排高大的梧桐樹，她剛?cè)ド习嗟臅r候，梧桐枝繁葉茂，青蔥蒼翠，陽光從枝葉縫隙間簌簌垂落。

　　嬌姐人緣好，在她的幫助下，很快在附近的老舊小區(qū)找了一個小套房，20世紀80年代的房子，40多平方的一室一廳。原本是一對老夫妻住的，因為歲數(shù)大了，被兒子接去省城。雖然裝修什么的都十分老舊，但勝在干凈整潔。許連臻看了一次，便決定租下來。

　　離嬌姐的服裝小店也近，大約只有兩站公交車的路程。她早上一般吃好早飯，散步過去，下班后又走回來。不長不短的距離，正好當(dāng)鍛煉。這般平平靜靜的日子，一晃眼，都已經(jīng)一年多了。

　　現(xiàn)在想來，如果不是嬌姐，不是這份工作，現(xiàn)在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樣子。幸好，最難熬的日子總算是一天天過來了。

　　她在父親住院的時候買的那部廉價小手機在他出車禍事故的時候丟了。后來到了大雁市，她也不接觸其他人，所以一直也沒有再買一部新的。

　　有時候，她總不免有些小慶幸，幸虧丟了，不然她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打給他。

　　有多少次，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幾乎忍不住想沖到街邊的共用電話亭去撥那幾個熟悉的數(shù)字，想聽聽他的聲音，哪怕就算是簡簡單單的一聲“喂”也是好的。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這個電話她是不能打的。

　　很多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靜靜地想念他，以至于連呼吸都成了一種痛苦。

　　就算她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許連臻，你不要發(fā)瘋了，你對他而言，毫無任何意義。他早說過了，你對他，不過是用習(xí)慣了而已。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那段時間她還是會經(jīng)常不斷不斷地想起他。想著他的傷是不是好點了，想著他不是可以喝湯吃流質(zhì)食物了，想著他是不是可以下床走路了，想著他是不是已經(jīng)出院了。

　　而那曾經(jīng)占據(jù)她整個生命的葉英章，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她已經(jīng)慢慢地將他淡忘了。她偶爾會因為他而想起葉英章，可也僅僅是想起而已，再無其他。

　　她知道她可以打電話給賀君、蔣正璇甚至葉英章，探聽有關(guān)他的情況?？墒?，下一秒，她亦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打的。

　　她與他們，從此以后，再無關(guān)聯(lián)，也再不相見。

　　許連臻抬頭，瞧見高大的梧桐樹如今都已經(jīng)黃葉飄零了，光禿禿的，就快剩下枝椏了，不覺恍然，原來又是一個寒冬了。

　　到小店的時候，便見裝修公司的年經(jīng)理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她了。年東晟一看見她，便含笑著道：“連臻，你總算來了?！?p>　　許連臻把大包包里頭的設(shè)計手稿遞給了他。年東晟迫不及待地打開，眼睛一亮地指著手稿某處，連連道：“不錯，這個角落的設(shè)計有新意。我想客人一定會喜歡的?！?p>　　許連臻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先給客人看看再說吧?！蹦陽|晟笑道：“我還有幾個設(shè)計要找你呢。等下我拿過來給你?！?p>　　許連臻以往在五福大學(xué)里頭念的是室內(nèi)設(shè)計，后來在洛海那里又學(xué)了些，十足的半吊子。許連臻在嬌姐的服裝店上班后，征得嬌姐同意，對店里櫥窗展覽方面按照自己的設(shè)計，小成本地親手改動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這個櫥窗小改動的關(guān)系，還是許連臻運氣好的緣故，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來。很多顧客都直言說是被漂亮的櫥窗給吸引進來的。

　　于是嬌姐一個勁地認為是櫥窗弄得漂亮的緣故，讓顧客覺得店的檔次提高了，還說現(xiàn)在的人就吃門面功夫這一套。

　　由于得到嬌姐鼓勵和支持，許連臻也就來了興致，每次嬌姐進貨回來，她便會將櫥窗略略改動一下，擺個毛絨玩具，或者擺個盆栽，加上她自制的手工玩意，再把新衣服搭配好了，漂漂亮亮地陳列在櫥窗里頭。

　　人總是喜歡美麗的東西，許連臻也一樣。當(dāng)她看到自己做的櫥窗布置，自己給客人搭配的衣服得到認可的時候，心里總還是會涌起淡淡的歡喜滿足。

　　就這么的，靠著一點點的喜悅平和，她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她如同一只鴕鳥，將頭埋在沙堆里頭，只要不去想，她相信時間便會將一切沖淡。

　　是的。時間會將一切沖去！再美好，再悲傷，都抵不過時光！

　　只是沒想到，這幾個普普通通的櫥窗設(shè)計卻引起了街道對面設(shè)計公司老板年東晟的注意。在許連臻第六次改動櫥窗的時候，年東晟駐足在馬路上，偷偷地觀察了半天。

　　第二天，他便親自上門找到了許連臻。

　　那天，許連臻才送走一位買衣服的女生，聽見門口的風(fēng)鈴聲，忙抬頭要說“歡迎光臨”。她見是一個男士，便含笑著上前問道：“先生，是給你女朋友買衣服嗎，要不要我?guī)湍阃扑]？”

　　年東晟忙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街對面風(fēng)年設(shè)計的，我叫年東晟?！?p>　　許連臻錯愕了一下，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詢問道：“請問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

　　年東晟道：“我想請問一下，你是不是學(xué)過設(shè)計……”他見許連臻的笑容有點凝住，忙解釋，“是這樣的，我看你設(shè)計的櫥窗非常漂亮，感覺你應(yīng)該學(xué)過設(shè)計方面的課程?！?p>　　許連臻禮貌性地說了句“謝謝”。

　　年東晟認真地看著她，詢問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幫我們公司的客戶設(shè)計櫥窗看看？”

　　那個時候許連臻自然驚訝萬分，但她毫不猶豫考慮地直接搖頭拒絕了：“不好意思，年先生。我從來沒有給客人設(shè)計過，這個我……我做不來的?！?p>　　年東晟忙道：“哪個人不是從一張白紙開始的呢？每個設(shè)計師都是這么過來的。我看你的櫥窗布置得很漂亮，很有天分?！?p>　　許連臻搖頭：“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會?！?p>　　年東晟不肯放棄，一再地勸說：“設(shè)計最重要的是天賦，要的是那種感覺和觸覺。再說了，你既然沒做過，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來呢？”

　　許連臻考慮也沒考慮，還是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