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誰的冷腸
昨天太累,她實在沒有精力再幫他們穿衣服了。
秦柳和孩子們穿戴整齊出了西屋,坐下吃早飯,過一會兒小啞巴才一瘸一拐地出屋了。他又穿上了李老漢那沒舍得穿的新棉襖,顯得愈發(fā)手長腳長。
秦柳看他一頭亂發(fā)桀驁不馴地頂在頭上,艱難地咽下嘴里的饅頭,啞著聲音說道:“你抓緊時間養(yǎng)好傷,趕緊走吧!如果不回草原,就去南邊。這里太危險了!盤纏我?guī)湍憬鉀Q!”
她說這話沒有避著人。
婁老頭是什么身份她還不知道,可他見自己一身血泊依舊鎮(zhèn)定的樣子,說明他不是一般人。
哪個良民會隨身帶著治刀傷的藥?
至于李老漢和兩個孩子,那是生死都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她也沒必要回避。
小啞巴燦爛一笑:“我不走!”
秦柳微微一滯,有些沒好氣:“你不愛惜你自己,可也別連累了我們!”
小啞巴聲音略微低沉:“不會了。他們?nèi)藬?shù)也是有限的。”
秦柳見他心里有數(shù),也不再多說。
人家昨天英勇善戰(zhàn),當(dāng)了個屠掉幾十人的冷面劊子手,救了她一家三口,她今天就轟人走,也太不講人情了些。
燕子樓這天沒開門營業(yè)。
昨天她把客人扔在店里,有些客人講究的把飯錢放在了桌子上,不講究的直接就離席而去。杯盤狼藉還擺在桌面上。
秦柳打算今天好好休整休整。
這日子本來平平淡淡的,誰能料到會有突如其來的一場殺戮?
秦柳心情有些沉重。
哪里才會有一方樂土,平平安安做生意,老老實實謀生存的人會有最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
她如何才能擁有自保能力?
昨日對她圖謀不軌的千戶張大人死了,可若是明日來個李大人、后日來個王大人,又該如何應(yīng)對?
她已經(jīng)足夠小心翼翼了,平日里盡可能用頭巾遮住自己的面容,盡可能少地拋頭露面。
昨天那個張大人死在了她面前,她居然沒有太恐懼害怕,反而有種罪有應(yīng)得的感覺。
后面那些人的被殺,她倒有些木然了。
秦柳一邊與婁老頭一起收拾廳堂,一邊想著這些問題,終究還是一籌莫展。
接近正午的時候,馬昂步履匆匆地過來找她:“住在隔壁驛站的幾位大人要吃燕子樓的涮鍋,上次那個江大人也在。”
秦柳看馬昂滿臉疲憊,眼睛里還有紅血絲,知道他應(yīng)該是昨天一夜沒睡,立馬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馬昂好歹是個官身,有他護(hù)著,他們在這個鎮(zhèn)子上的日子便會好過一點(diǎn)。
馬昂若能結(jié)交上大官,升職晉級,他們也能更安全些。
秦柳讓婁老頭上街采購一些物品,自己則去找了小啞巴。
她看了看小啞巴受傷的那條腿,有些為難地提出讓小啞巴繼續(xù)切羊肉。
人家一個草原王子,她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xiàn)在知道了還讓他繼續(xù)切肉,有點(diǎn)兒太過分了。
小啞巴被她看得有些羞澀,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一行人帶著物品菜肴來到隔壁的驛站。
那幫大人已經(jīng)坐在了驛站寬敞的包間里觥籌交錯,席面上擺滿了菜肴,驛丞正滿面諂媚、點(diǎn)頭哈腰地奉承他們。
秦柳等人帶著物品等在隔壁房間。
驛丞過一會兒進(jìn)到秦柳他們這個房間,愣了愣問道:“怎么還不上菜?”
秦柳蹙眉看著袖著手一動不動的婁老頭,一旁小啞巴正在悠哉悠哉地切肉。
馬昂正進(jìn)門,看秦柳等人不動,以為他們是害怕見長官,就主動提起銅鍋送去了隔壁。
不一會兒,他進(jìn)出多次,把菜品一一送去了隔壁包間。
驛丞不滿地瞥過秦柳他們,又換上一副恭恭敬敬的笑容去了隔壁。
隔壁的說話聲隱隱約約傳來。
“……這是馬百戶,為人憨厚不善言辭,這隔壁的燕子樓也是他的產(chǎn)業(yè),都是一樣的老實……還請大人們諒解則個……”這是驛丞略帶歉意的說話聲。
“馬百戶,昨日那么多韃子,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倒是個英雄,來,喝了這杯酒!”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秦柳聽出來了,說話之人就是之前在他們店里吃過飯的英俊軍官。
包間里另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帶著謔笑說道:“說起英雄,朱大人才是真英雄?。?p> 當(dāng)年先帝還在時,蒙古使臣囂張,離開京城之時還擄了我朝官員家眷!
是朱將軍一馬當(dāng)先,帶著幾個護(hù)衛(wèi)就去攔截使臣幾千人的隊伍,硬生生把人救了下來!
先帝都稱贊朱大人不愧是將門之后!
我義父如今夸起英勇善戰(zhàn)之人,第一個提的就是朱大人!”
這番奉承的話說得誠懇。
那個英俊軍官卻道:“錢大人這話讓人不明白。你說的義父,是錢能錢公公,還是劉瑾劉公公?”
聲音懶洋洋之人面子上掛不住,帶著怒氣地說道:“你!”
另外一人連忙打圓場:“別人不知道,江某卻是知道,錢大人是錢能公公的嗣子,由錢公公撫養(yǎng)長大,還襲了錦衣衛(wèi)百戶之職。
可若說事業(yè)飛黃騰達(dá),還是得益于劉瑾劉公公的慧眼識珠。錢大人如今得升千戶,他人必能更進(jìn)一步!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或許也能像劉馬兒太監(jiān)的侄子劉聚那樣,得封爵位!
來來,為今日有幸遇見,江某滿飲此杯!”
錢大人有了臺階下,咽下怒氣,與江彬連碰杯幾次后又道:“錢某離京前,得知了一個秘聞。還有望朱大人解解惑?!?p> 朱大人淡淡說道:“還請錢大人坦言?!?p> 錢大人說道:“聽聞皇上春節(jié)前帶了寵妃王氏去了冀州湯泉。
王氏能詩善書,才情橫溢,寫了一首詩?;噬洗笙玻税堰@首詩刻在了石壁之上。錢某專門去看了,詩曰:
塞外風(fēng)霜凍異常,水池何事曠如湯。溶溶一脈流今古,不為人間洗冷腸。
錢某就是不明白,這冷腸,是誰的冷腸?
朱大人是皇上自小的伴讀,情分與旁人不同,可否為錢某解惑?”
朱大人淡淡說道:“比起朱某,錢大人的義父劉瑾劉公公才是皇上的心腹,人稱[站皇帝],錢大人與其舍近求遠(yuǎn)問我這個被貶黜之人,何不去問你的好義父?”
錢大人碰了個軟釘子,這回沒有生氣,反而有耐心地解釋道:“此事錢某還真問過義父,誰能料到他老人家居然勃然大怒,罵我不務(wù)正業(yè),盡刺探皇家隱私。不得已,錢某才另辟蹊徑,請教于朱大人。
聽聞皇上待您比親兄弟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