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咚咚咚……”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葉繁枝抬頭,看見了父親葉半農。
葉半農含笑說:“我剛看過給你拍的片子,恢復得不錯,想明天出院還是后天出院?博文今天跟我通了電話。他詳細地詢問了你的病,緊張得很,還說要來接你出院?!?p> 葉繁枝神色暗淡,好像對任何事物都意興闌珊。
“怎么了?聽到可以出院居然一點都不開心?”
葉繁枝懨懨地說:“也沒什么可開心的?!?p> 葉半農默不作聲地看了女兒片刻,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一直到葉繁枝出院,李長信都未出現(xiàn)過。不過短短數(shù)日,葉繁枝一下子瘦了好幾斤。
葉半農將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自有一番決斷。
李長信在接到葉半農電話的時候是極愕然的,他從未想過堂堂的葉院長會親自打電話給他,約他出來見面。
葉半農坐在茶座的另一頭,泡好茶,斟了一杯給他。閑聊了幾句后,他便直截了當?shù)貙λf:“長信,繁枝她喜歡你。哪怕她從來不說,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我這個女兒看著外表冷傲,實則心思單純,不懂得騙人。”
李長信亦沒想到葉半農會如此地單刀直入,他猝不及防,不禁愣住了。
“長信,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看好你,也一直在栽培你。”葉半農的話點到即止。
回國至今,醫(yī)院確實給了他許多好機會。對此,李長信并不否認。
但做人,最重要的還是要自己爭氣。
李長信不卑不亢地說:“葉院,我很感謝葉小姐的抬愛,也很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賞識和培養(yǎng)。只是很對不起,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當年在美國與徐碧婷談戀愛之事,汪全林是略知一二的。如今他雖然與徐碧婷分手了,但徐碧婷遠在美國,估計連汪全林也無法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假。
聞言,葉半農突然沉默了。他端起一杯茶,緩緩地喝起來。半晌后,葉半農才放下杯子,溫和地說:“原來如此,感情的事情是無法強求的。我也是過來人,我理解?!?p> “謝謝葉院的理解。葉院,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回醫(yī)院了?!?p> 葉半農惋惜不已地看著李長信的背影遠去。
這個李長信,他日必有所成!
可惜了,繁枝和葉家沒有這個福氣。
那晚下班回家,葉半農直接去了女兒房間,只見女兒憔悴地窩在沙發(fā)里,百無聊賴地翻著時裝雜志打發(fā)時間。
葉半農與她說了幾句,葉繁枝都是問一句答一句,一副郁郁寡歡毫無興趣之態(tài)。他索性開門見山地問她:“繁枝,你真的很喜歡那個李長信嗎?”
葉繁枝如觸電一般,倏地抬頭望向了他。
只不過是聽到個名字而已,就這么大的反應。葉半農默默地嘆了口氣,嘴上卻說:“繁枝,醫(yī)院里這么多醫(yī)生,這個叫李長信的是不錯,但也不是最頂尖出色的那一個。比如剛剛從國外高薪聘請回來的韓穆醫(yī)生就不錯,我看各方面條件都還勝過李長信一二?!?p> 葉繁枝垂下纖長卷翹的睫毛,不吭一聲。
葉半農又說:“醫(yī)院里的那群年輕醫(yī)生,大體可以分為兩種。一種呢,得知有你這個院長女兒垂青,簡直覺得是老天掉餡餅,且這個餡餅還這么美味,肯定早早下手了。另一種呢,本身業(yè)務能力強,心氣高,愛憑真本事吃飯。他們并不想要裙帶關系,反而覺得這是一種束縛,哪怕日后靠自己成功,也會被旁人指指點點一輩子。你喜歡的李長信,正好屬于第二種。雖然他瞧著不聲不響,看似溫和隨性,但實際上心高氣傲著呢?!闭f到這里,葉半農摸了摸女兒的長發(fā),憐愛地說:“繁枝,爸爸覺得李長信這座山頭很難攻下。你要不要考慮撤退?”
葉繁枝側著臉,烏黑長發(fā)輕披下來,襯得她鼻子線條精致完美。她輕輕地說:“爸,我知道他也不比旁人好半點??墒?,我卻經常會無緣無故地想起他,經常很想見到他。哪怕他離我遠遠的,根本就沒有看到我。哪怕只是在走廊上偶遇,不跟我說一句話,可是只要見到了他,我心里就覺得很高興很歡喜?!?p> 葉半農頓時作聲不得??磥恚约哼@個平日里心高氣傲的傻女兒已經深陷其中,無法全身而退了。
李長信眼里有深藏的亮光,這樣的人心中自有乾坤,并不是自己這個外表美麗內里單純的女兒能夠把握住的。
葉半農膝下只有葉繁枝這一個女兒,又是老幺,因此葉半農從小就對她寵愛有加。倒不是說葉半農不疼愛葉繁木。只是兒子嘛,要繼承家業(yè),他怕寵出一個敗家子,自然打小嚴格要求。好在葉繁木也爭氣,性子雖然桀驁不馴,卻也肯勤奮刻苦。葉繁木很小就立志學醫(yī),準備承擔家族責任,當葉氏醫(yī)院的接班人。
如此一來,葉半農對女兒自然就沒那么多要求,只希望她一輩子開心快樂就足矣了。
當時葉繁枝年幼,對母親的離去還懵懂不解。下葬那一日,葉半農牽著她的小手,她左右環(huán)顧不見母親,便連聲問他:“爸爸,媽媽呢?媽媽去哪兒了?怎么不跟我們一起呢?”
葉半農聽著她稚嫩的言語,真是心如刀割,肝腸寸斷。此后十幾年間,更是加倍地疼愛這個女兒。
如今見女兒為情神傷的模樣,作為父親的葉半農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他葉半農的女兒,能看上李長信,那是他們李家?guī)纵呑訜呦銦齺淼母狻?p> 既然這個李長信敬酒不吃,那就讓他吃一下罰酒。他葉半農就不信了,他小小一個李長信,能跑出他的手掌心。
葉半農好整以暇,伺機以待。
很久以后的李長信回想,所有的轉折都出現(xiàn)在一位姓鄒的女病人因為覺得自己手術失敗,帶人大鬧醫(yī)院的這件事情上。
一個星期后,葉半農的秘書汪全林約他出來見面。這場手術的處理結果可大可小,既然汪全林約他談,必然是葉半農的意思,李長信欣然赴約。
當年他學醫(yī)走上整形外科的道路,其實是得了葉半農建議的。汪全林當時對他說:“葉院說了,我們國家改革開放的這些年,民眾都富裕了,接下來對容貌方面的審美日漸會有更高層次的要求。葉院很看好整形外科這個行業(yè),覺得以后這方面大有可為。而且,我們葉氏醫(yī)院也準備大力發(fā)展整形外科這個科系?!?p> 然而,李長信沒料到前來赴約的人竟然是葉半農本人。
葉半農開門見山,給了他兩個選擇:一是娶他女兒;二是背負著這個姓鄒的病人手術失敗的名聲離開醫(yī)院。
李長信聽完,靜默了良久,最后才說:“不好意思,葉院。我上次跟你說過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且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了。”
葉半農不緊不慢地說:“這么說,你是選擇第二種嗎?從此離開醫(yī)學界,或者找個小城鎮(zhèn)隱姓埋名地做一個小醫(yī)生。”
以葉半農的人脈和葉氏的影響力,要讓他這么一個初出茅廬的小醫(yī)生背負著手術失敗的惡名在洛海城甚至整個整形醫(yī)療界混不下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李長信是懂得的。
“再說了我們家繁枝從家世樣貌到學識都沒有半點配不上你的地方。說句實在話,若不是繁枝喜歡你,對你情根深種,以你的條件想做我的女婿,我還不一定瞧得上呢?!?p> 這句話雖然不中聽,但卻是半分不假。
但李長信是愕然不解的。他與葉繁枝認識不過大半年,確實是見過幾次面,但何來情根深種一說。
這個不解一直持續(xù)到了兩人婚姻結束,他也不曾明白。當然,這是后話。
葉半農離開前留下了一句話:“長信,你好好考慮一下,再決定怎么答復我?!?p> 三天后,汪全林來找他,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了一番話:“長信,你不要嫌汪叔倚老賣老。汪叔我是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考大學,看著你學醫(yī),看著你出國留學。你是如何一路辛苦走來的,別人不知道,但汪叔我都看在眼里?!?p> “汪叔,手術的失敗并不是病人自己說說的。并不是她認為不滿意,就表示整個手術是失敗的。關于整容手術是否失敗這個定義完全可以找權威機構鑒定……”
“長信,你也知道。這個女病人現(xiàn)在鬧得這樣厲害,手術是否真的失敗,已經不重要了。為今之計,最要緊的是趕緊消除這件事情的影響。除了賠錢了事外,醫(yī)院總得推一個人出來承擔責任的……”汪全林把這件事情攤開來說了個明白。
“再說了,長信,這些年來葉家對你不薄?!蓖羧钟杂种沟赝nD住了。他知道李長信向來聰慧,做人做事滴水不漏,所以便點到為止,不愿說得太過,傷了彼此這些年的情分。
葉家這些年來,資助他和李長樂念書,讓長樂可以受到畫畫這方面昂貴的特殊教育,非但不薄,而是有大恩大德。
“汪叔,謝謝你。讓我考慮考慮,好嗎?”
“長信,你好好考慮一下。哪怕不是為自己,也要為你弟弟和奶奶好好考慮。我知道你向來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讓汪叔失望的。對不對?”
李長信在人前雖然是留美博士、整容專家,有一大堆金光閃閃的頭銜,但人后卻是背負著智力低下的弟弟和日漸老去的奶奶的生活壓力。如果自己失去了醫(yī)生這份工作,且不說奶奶,單單是長樂進的那個特殊機構的高昂學費怎么辦?就像汪全林說的,他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長樂和奶奶考慮。
人總歸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面,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
并且,這多年他深受葉家大恩。
所以李長信并沒有考慮多久。
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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