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話,那日奴婢路過紫嫣姑娘的花園子時,不想聽到墨痕姐姐在和冬兒姑娘爭吵,聽墨痕姐姐的話說,是冬兒姑娘仗著和秀嬪娘娘眉眼有幾分相似,日常打點(diǎn)了太監(jiān)守在入門處,又調(diào)了奇異的香,惹得陛下注意到她。那冬兒姑娘便自覺有望,每每不把墨痕姑娘放在眼里,甚至連紫嫣姑娘的話也不聽。墨痕姑娘便將這些告訴了紫嫣姑娘,紫嫣姑娘便叫墨痕教育教育她。兩個人就在天井處吵了起來,誰知道第二天那冬兒就跳井死了。奴婢還聽到宮里有人說墨痕借著紫嫣姑娘的膽兒,用針扎了冬兒的手,冬兒自恃這手連陛下也喜歡,心里氣不過,當(dāng)夜就跳了井?!?p> 幾人剛剛站定,方嬤嬤身后的婢女便開始說話。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料不到這樣。
這樣聽來,不獨(dú)墨痕有錯,連這事兒也是紫嫣指使的。
眾人不知不覺都拿眼睛望著紫嫣。
紫嫣素日在朝堂上,也是極為伶俐的,從未膽怯過,只是到了后宮這樣的地方,卻總覺得陰氣森森,她自己心里便沒有多少把握。
她聽著這丫鬟一半是一半非,一時之間竟然抓不住話里的錯漏。
此時她見眾人都瞧著自己,只得誠懇對皇后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并不知道陛下看中冬兒的事情。只是聽說這丫頭自恃美貌,每每自己的事情不做,偏偏指使別人,奴婢才叫人教育她兩句,不成想會這樣。”
紫嫣先前并沒有站起身來,這時聽到這丫頭這樣說話,不由顯得更加卑躬屈膝起來。
屋子里靜得駭人。
皇后撫著額頭,想要讓曹嬤嬤說話,一時間忽然又擔(dān)心曹嬤嬤說不到正題上,待要自己發(fā)問,又恐有將罪名加諸到紫嫣頭上的嫌疑,她這時便問段音萱道:“此事,妹妹怎么看?”
段音萱再想不到會有自己的事情。
只是凝神之間,她也已經(jīng)想出了首尾。想來皇后故意如此,因著自己初初回宮,不便和皇后作對?;屎笾肋@樣,所以才將話頭丟給自己。
想到這里,段音萱一陣躊躇。
紫嫣遠(yuǎn)遠(yuǎn)瞧見她的神色,不由又捏了一把汗,想不到宮中竟是人人自危,似乎沒有一個能高枕無憂。
想到這里,紫嫣又在心中感嘆,宮廷斗爭和從前府第之間的爭斗比起來,后者有時真算不了什么。
段音萱微微低著頭,聽聞皇后在問,只得認(rèn)真道:“娘娘,依妾身看來,這兩個丫頭說話都不盡不實(shí),恐怕都要好好審審才是?!?p> 她面上雖然誠懇,給出的回答卻有些模棱兩可。
皇后眉頭微皺,看著段音萱的目光便充滿了玩味。
惠妃此時忙笑道:“娘娘您瞧,段妹妹從前那樣跋扈的人兒,偏殿待了一陣,竟然學(xué)會和稀泥了。瞧瞧她說得話,說了竟好似沒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紫嫣妹妹素來有交情呢?!?p> 和惠妃交好的妃嬪,此時也忙道:“誰說不是呢?”
皇后不言不語。
曹嬤嬤環(huán)顧四周,正待說話,只聽惠妃又冷笑道:“想來紫嫣姑娘初初入宮,對宮里的規(guī)矩不熟悉,她從前又得盛寵,心里難免容易起了怨妒之心恐怕也是有的。瞧著妹妹應(yīng)該不知道這一點(diǎn),宮里啊,最是要得寵的女子最為要緊的,那些人連皇后也要給幾分薄面,妹妹怎可因妒生恨,叫婢女去折辱她?難怪陛下為此此事傷懷,偏偏那位女子又和秀嬪模樣相像!”
惠妃所言雖中皇后心坎,可皇后又覺得她所言過重,畢竟紫嫣的存在一直較為特殊,因著這件事過分打壓紫嫣,陛下心里恐怕只會更加惱火。
想到這里,皇后只覺得更為棘手。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兒若是一開始就交給祈嬪處理就好了,可是陛下偏偏指明了要自己來管,想到此事,皇后又覺得有些頭疼。
此事若是到了此處,便不再問下去,皇后倒有些彷徨了。
索幸紫嫣在后宮的日子短,這時她便叩頭道:“娘娘,奴婢果然不知道冬兒得了陛下垂青的事情,若是知道豈敢不以禮待她?奴婢入宮的日子短,雖是一宮主位,卻沒有半點(diǎn)名分,素日里奴婢看自己,也如看她們一般無二,只是聽說這丫頭自己的工作一點(diǎn)兒不做,才叫墨痕去說她兩句的。個中別無半點(diǎn)私怨。還請娘娘明鑒啊。”
皇后聽聞此言,便知道紫嫣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鋒利,心中倒也坦然了不少。
這時見她楚楚可憐,便說道:“你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只是個中曲直還要再查查?!?p> 皇后說完,又對紫嫣道:“你先起來吧?!?p> 紫嫣緩緩站了起來。
皇后見她跪得久了,又溫言道:“宮中難免有些不明不白的事情發(fā)生,只要說清楚了,那便無事了。你且寬心吧,以后也不必這么誠惶誠恐?!?p> 紫嫣連連道謝。
曹嬤嬤的目光看向短音萱時卻又帶著些許審視。
段音萱卻對這樣的目光已經(jīng)極為熟悉了。
但凡她坐在這里,她們就不由自主成了同盟,而自己剛剛說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這在皇后看來根本是一種逃避。
以往,段音萱幾乎也是這樣應(yīng)對的,那時她一心撲在皇帝身上。
如今,她審視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這幾乎是段音萱在皇后屋里待的最久的一次。
等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感到有些窒息的時候,皇后也適時的叫眾人都散了。
段音萱回到宮里的時候,蕭廷嘉已經(jīng)獨(dú)自等在那里了。
他靜靜地坐在窗下,看她翻過的書。
段音萱忽然地一陣恍惚,錯神之際,見蕭廷嘉已經(jīng)望向了自己。
他長身玉立,眉目中又帶著英氣,還有一絲隱隱的謙謙君子的氣質(zhì),大約是今日的晨光格外燦爛的原因,段音萱似乎發(fā)現(xiàn)了許多她過去不曾發(fā)現(xiàn)的他的優(yōu)點(diǎn)。
然而,待要仔細(xì)看清他時,他的面目似乎又變得模糊起來。
興許,她看得太久了,而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威嚴(yán)。
段音萱慌忙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