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下來,比意料之中的多了些分?jǐn)?shù),但我的情緒并不高漲,沒有達(dá)到市一中的分?jǐn)?shù)線。
小地方的儀式感薄弱,中考成績并沒有像電視里面家長成海。招生的學(xué)校就在成績的公布欄下,破舊的書桌前面寫著各家高中的名字。沒有貴陽,縣城只能直考縣城的高中,離開這個地方也好,要去市里,需要很多證明。
我可以一個一個去蓋章,我不想浪費能離開這個地方的機(jī)會。
再不濟(jì)……
“宋嫵歲,和我一起去縣二中吧。”李雪說。
她和我一樣近視,都沒配眼鏡。李雪總是瞇著眼睛,她成績更好,很聰明,什么都會??嫉姆?jǐn)?shù)能任挑學(xué)校,縣二中給她的承諾是,三年學(xué)費,吃住全免。
挺好的。
我看著她幾乎不猶豫就報名,突然就恍惚了。
爸爸媽媽是不會讓我自己擅自報名的。
“你不想去市里嗎?”
她沒聽清,而我打算重復(fù)一遍的話語被校服兜里的老人機(jī)的鈴聲阻止。
是哥哥的電話,和我不在一個地方,他在水城。
“喂,宋嫵歲!你們今天出成績?yōu)槭裁床唤o老子說?”傳出來的是爸爸的聲音。
老人機(jī)的大音量讓我在很多人的注視下,紅了臉。因為沒有扎頭發(fā),其實眼睛應(yīng)該也是紅了的,低頭的一瞬間,也有一顆水汽掉下去了,很晶瑩的一顆。
“人多,我還沒看見?!?p> 撒謊成性。
“老子警告你,不要想著悄悄在大方那邊報名,你回來看你死不死!”
“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边@是媽媽的聲音。
哥哥呢?算了。能拿手機(jī)打來這個電話也明他是同意爸媽的。
前面是修好的塑膠操場,建起了鐵籠子,不讓學(xué)生進(jìn)去踩踏。我不明白為什么修好的操場成了藝術(shù)品。
“宋嫵歲,你這次發(fā)揮超常啊,我們一起上二中嘛?!?p> 班上許多人都約著上了二中,她們也問我。
尤其是珊姐,小小的,皮膚很白,從浙江轉(zhuǎn)過來的和辦身份證來遲到的我成了第一排的同桌。她目光殷切,很期待我的回答。
我不想哭,“為了讓你思念我,我決定回老家?!?p> “你回去了,沒人買零食給你吃了?!?p> 因為零花錢少,月經(jīng)仿佛開閘,奔流不止,一個月的那點錢全砸在衛(wèi)生巾上,一天一包,甚至不夠。珊姐去小賣部總是會帶上我,一起花她的錢。
我開口說的話亂七八糟,比起不能去市里,我更排斥重回爸媽的懷抱。
我說:“我其實是想換個地方,我還是想和你在一個學(xué)校?!?p> 他們說為什么要拿聽爸媽的話,為什么不能有點主見。
天上沒有太陽,屬于白晝的光芒昏暗又刺眼,天氣又悶又熱。我被他們圍著,突然聽不懂之后的話語。
他們沒有父母在,沒有和家里面打電話,就報了自己心意的學(xué)校,真好,真是羨慕,要是我也能……
也能……
電話鈴聲刺耳,他們說:“不要接,接了你就要回去,跨縣考生需要銷掉一百分。你去老家只能讀一個不好的學(xué)校?!?p> 懦弱是本能,關(guān)節(jié)作響,僵硬地接聽。
“我們找的車已經(jīng)到了,你今天必須回老家來。不要等老子過來打斷你的腿?!?p> 我應(yīng)該反抗,應(yīng)該拒絕??晌乙琅f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摩挲著我的耳膜,“好。”
“宋嫵歲,我一直以為你很叼。在外一條龍,在家一條狗?!?p> 爸媽,有人說我是狗,聽話吧。
第一次茫然。
還是回老家了,跨縣考生被減掉的一百分也上不了一個好高中。后來總是重復(fù)的夏天,一遍遍回憶自己選擇一個以藝術(shù)為主的高中,也是戾氣最重的夏天。
為什么不去市里?
因為爸媽回到老家的縣城,我也需要在他們的視線范圍內(nèi),市里太遠(yuǎn)了。
怕青春,怕叛逆,怕鞭長莫及不能第一時間知道我的動向。
這個縣城的四中。
它的缺點是升學(xué)率不怎么樣,地理位置在山上,學(xué)校小。優(yōu)點:深山老林,空氣清新。
軍訓(xùn)服把頸子磨得發(fā)紅,太陽將我裸露的皮膚曬傷,皸裂起皮,滲血。比起我的慘烈,隊里有個女生,高高的,很白,她回到教官的質(zhì)問。
“報告教官,是防曬自帶的美白?!?p> 我站在邊上,好奇的側(cè)望,防曬是什么?
第二次茫然。
教官個子不高,對班上的同學(xué)都很照顧,請假的不軍訓(xùn)的同學(xué)有體弱的,有對紫外線過敏的。
她們趴在教室窗戶上,看操場上的人熱成燙腳螞蟻。
休息十分鐘,好多人爭先恐地?fù)屗?,我有自知之明,搶不過就坐在原地。教官心情很好問不去喝水的同學(xué),我把頭垂得很低,帽檐完全遮住整張臉,只能看見教官的褲腿和鞋子在我的前方停留了幾秒,就去問了另一個女生。
“我只喝有顏色的水?!?p> 教官笑了。
那個女生長頭發(fā),一米六七左右,瘦。皮膚黑了一點,五官很吸引人,她像動漫里面的人物,力氣很大,腦瓜子也是神奇的,連走路都像社會大姐,后來班上的人都叫她“寶兒姐”。
教官說她皮翻(事精),也真的給寶兒姐帶了一罐紅牛。
教官真好,他還帶了過敏的藥給紫外線過敏的同學(xué)。
彩排表演,頻頻出錯,教官氣哭,另外一個教官批評,有幾個女生哭了,覺得辜負(fù)了教官。
女孩子感性,男孩子就不一樣了。
有男生說:“我覺得你們哭得莫名其妙。”
太陽太刺眼,我看不清他的樣子。
第三次茫然。
正式表演不知道結(jié)果怎么樣,滿腦子只有別的班有個男生穿了一雙瑩綠色的鞋在一眾白鞋里面跳脫沖擊我的記憶力和注意力。
教官走了,也有人哭,我眼睛太干澀,看起來格格不入,我趴在桌子上,想屏蔽這個環(huán)境。
四中太小了,男女各兩棟寢室樓,女生人數(shù)太多,不夠一人一鋪。本來就是八人間上下鋪,現(xiàn)在十二個人一間寢室,下鋪睡兩個人,我麻利地選了上鋪。
半夜寒苒爬上來問我:“教官約我月假見面,你說我要去嗎?”
四中是月假,月底放四天,我大概知道他兩互有好感。對寒苒有好感太正常不過,她發(fā)育好,也高挑,扎著高馬尾,笑起來有虎牙,陽光活力。
第四次茫然
我也沒有經(jīng)驗,帶著好奇的成分,我建議是去。
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很隆重。因為肚子疼,疼得雙腿打顫,我遲遲沒有走出教室。學(xué)校會查教室里會不會有人,要扣分的。班長問我要不要緊。
和姜驚問我的情景太像了。
仿佛救命稻草,我問:“能不能和來檢查的人說我實在疼,就待在教室里面?”
不行,校規(guī)太不近人情了。
讓我去醫(yī)務(wù)室,可是醫(yī)務(wù)室需要錢,我沒有。
開學(xué)說自己嘩眾取寵的女生問我是不是月經(jīng),我不知道,初二來過初潮之后,就一直亂七八糟的。
她給了我一張衛(wèi)生巾讓我去廁所看看。
是的,不規(guī)律的月經(jīng)。
疼得我?guī)缀醪須狻?p> 在這個奇怪的地方,第五次茫然。
老師經(jīng)常發(fā)測試題,一張沒寫完又有一張。
寫不完的,因為聽不到高中的課程。
我看著卷子,想不起為了考進(jìn)市里那千篇一律的日子,努力了還是考不上。一心想要去更遠(yuǎn)地方的機(jī)會,一朝破碎。
奇怪的不是地方,不是夏天,是我。
這一段時間的壓抑竟然如此簡單。
這是第六次茫然。
一顆有一顆的眼淚侵染著題目,我不知道那些埋在題海的日子是渡我之舟還是將我拖進(jìn)大海溺死的網(wǎng)。
所見的稻草和虛無的努力啊……一葉破舟罷了。
宋嫵歲
我沒有斷更,我只是有點點懶,近視有加深了,戴眼鏡都看不清屏幕。不是我沒寫,是被禁了,嗯……我不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