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卿卿想我
小滿呆呆地立在原地。
浴桶里水汽蒸騰,空氣里浮著胰子的香氣,木柂上的衣裳仍搭在那里,尋遍凈房也不見女郎脫下來的外裳,人就這樣消失了……
女郎不見了,將軍來了,不得要她們的命嗎?
她差點(diǎn)哭出來了。
大滿道:“會不會是女郎自己跟大郎君走了?”
小滿篤定地?fù)u頭,“不會不會,女郎不會這樣做的?!?p> 她一把抓住大滿的胳膊,“女郎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的……阿姊,你不是說女郎自有對策嗎?現(xiàn)在怎么辦?女郎不見了,將軍會不會要我們的腦殼……”
大滿被她搖得雙眼發(fā)暈,側(cè)頭打量一下,便去推那個窗戶。
窗戶的木銷沒有插好,一推就開。
她記得幫女郎備水時,特地檢查過的,不應(yīng)該會出現(xiàn)這樣的紕漏。
更何況女郎也是謹(jǐn)慎的人……
大滿的視線落在木質(zhì)地板上,那些水漬印出的凌亂腳印……
她推開小滿,彎下腰來,用手指比劃一下,突然拿起巾子從浴桶里拂水出來,濺在地面上,然后拉著小滿在上面四處走動……
小滿:“阿姊?”
“噓?!贝鬂M動作麻利,轉(zhuǎn)頭將巾子丟回浴桶。
“等下見著將軍,你就哭,拼命哭,知道了嗎?”
小滿紅著眼圈,“???”
—
莊子外的村道。
濮陽九拽著馬繩跟在裴獗的身邊,一臉疑惑。
“妄之如何確定那人就是溫行溯?斥候不會弄錯嗎?堂堂信州守將,如何會在安渡遇險?不可思議……”
一連串問題,裴獗一個不答。
濮陽九不在意,一個人可以說得很自在。
“別說,那姓溫的容色尚可,倒不像領(lǐng)兵打仗的人……”
裴獗側(cè)過臉來看他一眼,濮陽九想到面前這個也是領(lǐng)兵打仗的,尬笑一下,“就如妄之一樣,豐神俊秀,美風(fēng)姿,文韜武略,艷日月……”
裴獗不耐煩地皺眉,“傷處如何?”
濮陽九:“甚偉,但不及你?!?p> 裴獗沉下臉,濮陽九在馬上笑出了聲,“我是說傷口很大,但……不及你以前傷重。就腿根處有一處厲害些,但我去時,馮十二娘已然處理過了,止血及時,包扎很好,再養(yǎng)上些日子,大抵就痊愈了……”
“……”
沒聽到裴獗回應(yīng),濮陽九的嘴巴就沒停。
不料,那大黑馬突然揚(yáng)蹄向前,害得他吃了一嘴灰塵,趕緊掩面吐沙,再抬頭發(fā)現(xiàn)裴獗只剩一個背影,拐個彎就消失在那扇掛著“長門”匾額的莊子大門。
門是大開的。
小滿嚇得臉都白了,來不及想好怎么哭,就見大滿腳步倉皇地沖過去,對著疾馳而來的裴獗,哭聲呼喊著跪下。
“將軍救命!救救女郎……”
裴獗在離她不過三尺的地方才勒住馬韁繩,低頭看一眼這個膽大的仆女,目光很快轉(zhuǎn)向草棚里的北雍軍士兵。
四周安靜得近乎恐怖。
裴獗沒有說話,從馬上躍下,拎起一桶涼水潑向敖七。
待敖七甩著頭發(fā)睜開眼睛,裴獗已然大步走向手足無措的小滿。
“帶路。”
小滿淚水掛在臉上,正準(zhǔn)備開始哭呢,將軍就過來了,高大的身影城墻一般壓過來,一雙利目冷若冰霜,小滿忘記了哭,一顆心嚇得幾乎不會跳動,慌忙地看一眼院子里跪地的阿姐,老老實(shí)實(shí)把裴獗帶到凈房。
一室溫?zé)岬撵F氣,窗戶大開。
空無一人。
“將軍,女郎定是出事了,求將軍救命啊……”
想到那么好的女郎,小滿這才悲從中來,掩面而啼,一副沒了主心骨的樣子。
然而,好端端一個人,怎會不聲不響就消失在凈房呢?
還是在剛放走了信州守將溫行溯以后?
被冷水潑醒的北雍軍士兵,以及莊子里的姬妾,都認(rèn)為馮蘊(yùn)畏罪潛逃了。林娥更是不停地煽風(fēng)點(diǎn)火,唯恐天下不亂。
唯有阿樓和馮蘊(yùn)身邊的部曲仆從,堅決認(rèn)定馮蘊(yùn)是出事了。
敖七紅著眼,尚未從兩個臥雞蛋帶來的傷害里走出來,再面對冷著臉的舅舅,腳步都是飄的。
“將軍,救人吧。”
“等救回女郎,屬下再來領(lǐng)罰?!?p> 裴獗沒有說話。
他在凈房周圍查看了許久,“你領(lǐng)人往石觀縣方向,截拿溫行溯,抓不到人,你也不用回來了!”
敖七拱手,從胸腔里吼出一聲。
“屬下領(lǐng)命!”
又抬頭,“那女郎……”
裴獗臉色驟冷,“愣著做什么?”
“喏?!卑狡卟桓以俚⒄`,可又忍不住關(guān)心馮蘊(yùn),一邊叫人跟著他走,一邊頻頻回頭看裴獗。
“將軍,快去救女郎……”
裴獗原本平靜的一張臉,頓時如浸在了冰水里。
那嚇人的冷漠,嚇得院里的人屏住呼吸,一聲不敢吭。
“左仲。”裴獗終于出聲,“備馬。”
—
馮蘊(yùn)此刻正頭昏目眩地坐在顛簸的馬車?yán)?,奔波在不知名的小道?p> 她的頭十分的痛,嘴里焦渴得好似一條放在炙鍋上的魚,來回地煎熬。
馬蹄聲嘚嘚入耳,踩在寂靜的小道上格外清晰。
這時,車廂猛地抖動一下,停了下來。
“嚓”的一聲,有輕風(fēng)掃過,馬車的簾帷被人打開了,一縷陽光從開合的縫隙間透進(jìn)來,馮蘊(yùn)這才發(fā)現(xiàn),天還沒有黑,外面陽光燦爛,只是車窗密封得太過嚴(yán)實(shí),這才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天黑的錯覺。
“卿卿在看什么?”
車身震動,一條修長的人影慢條斯理地邁步上來。
日光落在那張冷漠的山鷹面具上,只看得見下頜部瘦削的弧線,還有一雙不羈野性的眼。
馮蘊(yùn)眼皮微掀,“淳于焰……?”
“又見面了?!蹦腥说托σ宦?,彎腰捏住馮蘊(yùn)的臉,“就知卿卿想我?!?p> 說罷他長腿一邁,從躺在車廂里的馮蘊(yùn)身上跨過去,就那么直直高高地坐在她的身側(cè),發(fā)出一聲清淡的,嘲弄的笑。
“出發(fā)?!?p> 馮蘊(yùn)心里微驚。
從發(fā)現(xiàn)落入淳于焰手里那一刻,她就覺得事態(tài)有些不對了,下意識想要起身……
砰!車門緊緊合上。
車廂里再次陷入短暫的黑暗。
一條手臂漫不經(jīng)心地伸過來,將她纖腰攬住,阻止了她起身的動作。
昏暗的光線漸漸露出淳于焰冷峻又斯文的輪廓,他的眼睛帶著戲謔地笑,盯著馮蘊(yùn),像在看等待宣布死刑的囚犯。
“小可憐,落到我手里,還想逃嗎?”
馮蘊(yùn)喘口氣,“世子意欲何為?”
嗤!淳于焰盯著她的眼,俯首在她的耳邊,“你說呢?”
男人的低吟,如附骨的癢,伴著黏膩的酥麻,沿著腰椎蔓延上來。
馮蘊(yùn)蹙緊了眉心,只覺一股尖銳的焦渴,正在無聲無息地醞釀,好像在蓄勢等待更強(qiáng)勁的狂風(fēng)暴雨。不受控制的,蝕骨撩心……
馮蘊(yùn)從前吃過這樣的苦頭,但此刻有淳于焰在身邊,感受更是不同。
她克制著,一言不發(fā)。
淳于焰黑眸里閃著奇異的光彩,看了眼她白嫩的臉上浮起的紅霞。
“一報還一報,卿也合該嘗嘗我那日受過的折辱……”
馮蘊(yùn)垂下視線,掃過自己的衣裳。
凌亂、潮濕,仍是沐浴時穿在身上的那一套。
但衣襟因?yàn)樘傻贡焕站o,鼓囊囊的前襟隨著她的呼吸而顫動,幾乎要將布料撐開……
她輕啞地笑,“世子莫非忘了我說過的話?我若出事,世子的艷色就會被全天下人所知,那粒生得調(diào)皮的褐色小痣也不知會被文人騷客編撰成什么樣的淫詞艷畫……”
一句話拉回了淳于焰羞恥的回憶。
有些感受就像刻在肺里,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那種蝕骨般的顫抖會隨呼吸撞擊靈魂,身子也會因?yàn)樗挥勺灾鞯陌l(fā)熱、難堪。
在她面前脫下的衣服,怎么都穿不上了。
這女郎的眼睛就像有毒。
不論他捂得多么嚴(yán)實(shí),在她眼里,他永遠(yuǎn)一絲不掛。
淳于焰的手僵在半空,只一瞬,又恢復(fù)了笑意。
“那日不慎著了你的道。你以為本世子還會受你哄騙嗎?”
一只修長干凈的手,探囊般伸過來,扯住馮蘊(yùn)腰間的帛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