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瑙河與揚子江的匯集點
第一章西出陽關有故人:初到美國
沒去美國之前,麥琪就信誓旦旦地對方慈說,到了美國也要拿兩個博士學位。方慈在法國獲得的博士學位是雙料的,既是美術史又是考古學,麥琪下定決心要和他平起平坐。方慈平和地表示隨她的便,想上多久的學都行,說在美國上學沒有年齡限制,并在麥琪未出國門之時就已經(jīng)把她在美國入學手續(xù)辦妥了。
攻讀學位
1985年元月2號麥琪離開上海虹橋機場,于當天抵達美國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時差還沒有完全倒過來就坐進教室開始了碩士學位的學習。方慈鼓勵麥琪選擇圖書館學專業(yè),說這個專業(yè)很適合女性。在國內(nèi)麥琪對這個專業(yè)沒有研究過,一般人對它的概念都很模糊,又總見老弱病殘或不能干其他工作的人或新調(diào)來的某位新領導的老婆,都被安排進了圖書館,眾人便認為這是一個什么人想干就能干、或是什么人不想干也能干的工種。那個時候國內(nèi)似乎只有一個大學開設圖書館學專業(yè),到底都教些什么學些什么,就更無人知曉了。
開始接觸到這個專業(yè)后,麥琪才知道與原來在國內(nèi)想象的情況大相徑庭。在美國任何一個正規(guī)圖書館找一份專職工作,具備這個專業(yè)的碩士學歷是必須的。為拿到這個學位,麥琪要積滿36個學分,即要上12門課,外加一篇畢業(yè)論文。麥琪在國內(nèi)的本科是英文專業(yè),這對麥琪在國外的學習幫助不小,雖然在剛開始時也經(jīng)常被方言俚語搞得一愣一愣的,美國老師在課堂上也經(jīng)常使用俚語。
另一個優(yōu)勢是麥琪可以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學習中,不像其他大多數(shù)中國留學生那樣一邊上學還要一邊打工掙學費或生活費,而麥琪把業(yè)余時間和精力幾乎都花在了學習上,平時就連飯也很少做。方慈全心全意誠心誠意地支持麥琪讀書,對妻子為了學習不能給他每天做飯從來沒有發(fā)過一句牢騷或怨言。剛到美國時麥琪沒有學開車,方慈便義無反顧地接送麥琪上下課,麥琪坐在課堂里聽課,他就坐在課堂外看書等候。凡是認識麥琪的人,無論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都對麥琪十二分的羨慕。
撰寫書評
系里與一家兒童讀物出版社有個合作,他們出版的新書進入市場之前,每本書都要附有一篇書評,所以新書一到,系主任的秘書就會來通知學生撰寫書評。麥琪是系里唯一的中國學生,所以一有了與中國有關的圖書,秘書都會主動喊麥琪去她辦公室取書。
那些兒童讀物的紙張很漂亮,里面的彩色插圖也十分精致,但是書中的內(nèi)容不禁讓人眼鏡大跌。麥琪本著對讀者負責的原則,每篇書評都寫得很認真,但是連續(xù)寫了幾篇后,原有的興致和熱情一掃而光。麥琪真心希望出版社能放下身段,預先征求一下專家內(nèi)行的意見,然后對錯誤的內(nèi)容進行修改之后再付諸印刷,否則,不但書評起不到任何作用,書中的謬誤不能及時得到糾正而以訛傳訛、誤人子弟!
比如,有一本書是寫一個美國人去中國小住時的所見所聞,其中有一個很無厘頭的描述讓麥琪哭笑不得,想起當年給那18名美國學員做輔導員的時候也不乏有此情景,但是后來那幫人中沒聽說有人寫書哦。那就好。
中美兩國文化的差異實在是太大了,麥琪無限感慨。即使英語水平再高,有些東西無論怎么翻譯和解釋,外國人可能永遠都搞不明白。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對外國友人提出的問題,你必須給出答案,但是有的答案是真實的卻無法說清,無奈之下便出現(xiàn)了善意的謊言。外國人相信了,于是回家寫書,把謊言也寫了進去。
麥琪敢肯定她在那本書中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個情況。美國作者問:中國人為什么喜歡在朝北房間的窗戶上貼紙條?中國人答:用來辟邪,鬼都是從北面而來的。
根據(jù)麥琪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她小時候每年冬天都看到媽媽用面粉打成漿糊,然后把裁開的報紙條貼上去,把窗框之間的每條縫隙都要堵得嚴嚴實實。那不是擋鬼,那是在擋寒風。窗戶的玻璃中心貼紙條是防地震的,中國人都知道,美國人知道還是不知道哦?
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還有一本書中,一個被稱為中國人的女性,腳上穿著木屐,身上穿著袍式服飾--不是漢服哦,是和服,后腰捆著個包袱的那種嘛......
總之,在書評里,麥琪認認真真地把這些問題都解釋了一遍,因為是在糾偏嘛,溢美之詞當然是很少了。這樣寫了幾篇書評后,秘書再也不把有中國內(nèi)容的書交給麥琪了,而是留給了她自己。秘書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一輩子沒有出過國,她寫的書評肯定很動聽。僅此而已。
論文寫作
麥琪在學習上突飛猛進,兩年的碩士學位課程在一年里就修完了,然后用半年時間為撰寫畢業(yè)論文收集資料。美國大學中有很多是教會創(chuàng)辦的,麥琪就讀的那所大學就屬于奧古斯丁教會,不少課程由教會的神父來教,這樣也可給學校省了不少錢,因為神父打工是不發(fā)工資的,只提供膳食住宿就可以了。在麥琪就讀的圖書館系就有這么一個名叫哥里戈的神父,人很古板不說,還天生不喜歡女性。其實,倒不是他的這些毛病讓人頭疼,問題在于他的學問底蘊太膚淺,講課基本是照本宣科,遇到哪個不開眼的學生提個什么問題,他先低頭把講臺上的課本或講義翻得嘩嘩山響,然后抬頭看著天花板,口中念念有詞:這個么......,呃,且聽下回分解。麥琪每次看到這情景,心里就會想:要是有個驚堂木握在手中就好了......
哥里戈還只教必修課,可能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開不起來公選課的,因為沒有學生會選他的課。這樣一來,倒霉的當然是學生,而且最要命的是論文的寫作和答辯都由這位老哥來把關,想拿到畢業(yè)證的誰也逃不過他這兩道鬼門關。
麥琪在開始動筆寫論文之前,先仔細讀了“論文寫作必知”條文,知道哥里戈神父對論文的格式要求甚嚴,就提前做準備,先下手為強嘛。在那個年代,電腦還沒有普及,打字必須用打字機來打,家里倒是有個打字機,但麥琪哪里會打字,只能花錢請人幫忙打印論文。先找的是一位女士,打電話去約,對方一聽說麥琪是圖書館學系的,便馬上婉言拒絕了。再找的是位年輕的男士,人很和善又頗健談,和麥琪談價格的時候,聽麥琪說起第一個打字員不肯接活的事,便笑著對麥琪說:“小姐您不要多心,她不是沖你著您本人來的。”然后他把自己聽來的故事講給麥琪聽,說哥里戈曾怪罪學生打字形式不夠標準,使得學生轉(zhuǎn)而對自己花錢雇用的打字員產(chǎn)生不滿,甚至很有可能讓打字員賠了錢。如此一來,哥里戈把自己弄的校內(nèi)校外名聲大噪。
聽他這么一解釋,麥琪才意識到,那位女士肯定是吃過哥里戈的苦頭才變得如此小心了吧。男士臨走前一再安慰麥琪不要擔心,如果有什么不合格的,只管直說就是,因為他是用電腦打字,改起來很方便,也不會多收錢的。
論文稿打出來了,很漂亮,麥琪覺得這回肯定保質(zhì)保量,便信心十足地交上去了,心想這下看你個老哥還有什么怪話可說。誰知過了兩天,論文卻被駁了回來,要求重新再打一遍。麥琪站在走廊上,把論文翻過來掉過去反反復復地看,確實看不出哪里有毛病。這時旁邊走過一個同學,看到麥琪急得抓耳撓腮,一臉的迷惑,很同情地走近麥琪身旁,悄悄跟麥琪說,那老哥拿到論文后,不是先看內(nèi)容,而是拿著戒尺上下左右地丈量,哪怕只有一張紙上的空白尺寸不夠格,整個就會被打回返工。聽了這番話,麥琪回家后把每張紙左右上下仔細量了一遍,果然有兩頁紙的邊幅尺寸不達標。幸好麥琪請的打字員有言在先,把不合規(guī)格的那幾頁紙重新糾正打印了,這才算完事。
麥琪的論文是對有關圖書館的建設和發(fā)展趨勢方面所做的研究,其中包括了中國圖書館的情況,為此麥琪特意在那年暑假回中國對幾個地方圖書館進行了考察,還采訪了美國費城的一個大型公共圖書館館長。論文的結(jié)論是在不久的將來,圖書館之間的交流會更加廣泛和深入,管理方面要更加先進和統(tǒng)一化,電腦聯(lián)網(wǎng)是大勢所趨,全球范圍將因此而向一個沒有國界的、信息自由的“世界村莊”形式發(fā)展。在進行論文答辯時,老哥對麥琪所做的前景展望并不樂觀,沉著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說麥琪提出的前景是“烏托邦”,最后打分只慷慨地給了一個“B”。麥琪雖很不服氣,但也無可奈何。
其實,麥琪心里很清楚,說“烏托邦”只不過是個托詞而已,主要原因可能還是在于麥琪對美國人的無邏輯思維作出的批評讓哥里戈心里很不爽,但又無法說出口。
麥琪在論文中對中國圖書分類法和美國國會圖書分類法作了對比,認為美國的分類法對書籍種類所做出的分門別類既不嚴謹更無邏輯性,而大型圖書館尤其是高校圖書館都在使用國會分類法,實在是令人費解。話說1897年,普特曼先生走馬上任當上美國國會圖書館管理員之前編纂這個圖書分類法時,有一批書籍在本屬于它們的地方被擠了出來,應該存放的地方?jīng)]有空閑之地能容得下它們,只得被堆放到一個現(xiàn)成的空地上,而這些書與周圍的書籍在內(nèi)容上風牛馬不相及。但是在制定分類法時,老普先生不是按照書籍的種類而是按照書籍的存放之地進行了順序上的編排,于是,帶著這樣的硬傷,國會圖書分類法出籠了,并一直沿用至今。這個情況是有史料記載的,也從來不乏批評之聲,但是現(xiàn)在聽一個中國小妞對美國事務言之鑿鑿,哥里戈心里怎么會好受得了呢!
不過,畢業(yè)后沒幾個月,麥琪以畢業(yè)論文為基礎撰寫的文章被英國的《國際圖書館季刊》發(fā)表了,這是對麥琪的研究做出了一個正面的評價,對哥里戈是一個莫大的諷刺,讓麥琪出了一口惡氣!其實這也是給學校掙了面子,系主任對前去報信的方慈說,這是自圖書館學系成立以來破天荒第一次有學生的論文在專業(yè)刊物上發(fā)表。
風光無限
更讓麥琪臉上生輝的,是在1989年發(fā)生的一件事。那年方慈被邀請去“海上學府”講學,麥琪作為陪同家屬一同前往?!昂I蠈W府”是一艘遠洋貨輪改造而成的“學校”,由臺灣的一家遠洋公司經(jīng)營并與美國匹茨堡大學合作開辦的。那年的9月秋高氣爽,“海上學府”載著500多個學生和百十來個教職工及其家屬,從加拿大的溫哥華起航,一直向東行進,路經(jīng)并??吭谌毡尽⑴_灣、香港、馬來西亞、印度、土耳其、斯里蘭卡、埃及、前蘇聯(lián)、前南斯拉夫和摩洛哥,最后從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入境美國,歷時3個月。當船停靠在摩洛哥的時候,受到國家王子的邀請,在首府赴了國宴之后又到一所大學參觀。走進那所大學的圖書館時,方慈快步走到期刊部,三翻兩翻就發(fā)現(xiàn)了那本載有麥琪在英國《國際圖書館季刊》上發(fā)表的文章,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那本雜志高高舉過頭頂,大聲宣揚起了麥琪的“豐功偉績”,把麥琪弄了個大紅臉。后來那所大學的校長在美國游客離開摩洛哥之前,來船上了一趟算是回禮吧,看到麥琪便說歡迎她在方便之時去他們學校講學。雖然這就是一句客套話,但如果沒有那篇論文的鋪墊,客套話也無從說起了。
矛盾叢生
那次隨“海上學府”環(huán)球一周的事,還觸發(fā)了又一次與美國教會學校的較量。麥琪畢業(yè)不久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離家很近的一所大學圖書館。參加“海上學府”活動的那年,已任職近兩年。那所大學是摩西修女院創(chuàng)辦的,校長及教務處長等要職都由修女們把持,當然圖書館館長也是一名修女,名叫菠蘿泥絲,把麥琪安排在期刊部工作,一向?qū)ぷ魅蝿谌卧梗佯^里訂閱的800多種期刊管理得有條不紊,還能騰出時間來幫助別人,與絕大多數(shù)的同事關系都處得不錯。
菠蘿泥絲有50來歲,長了一身的贅肉,重量全壓在了總是腫脹著的腳脖子上,走起路來左歪右拐的,像只不會下蛋的老母鴨。當時麥琪還很天真地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當修女的都應是一心信奉上帝的徒子徒孫,天天念經(jīng)的人肯定都有一副慈悲心腸。剛開始時,館長對麥琪還算和氣,兩個人還是校友,但是說來也怪,她見到方慈總是一副代答不理的模樣,冷淡得很。當時麥琪已經(jīng)開始讀博,每周有兩天在下班后要直接趕到費城城里去上課。方慈打自小受到當律師的父親嚴格調(diào)教,溫良恭儉讓的言行舉止早已刻骨銘心,包括正統(tǒng)的穿著打扮,無論在哪里總是保持了一派典型的歐洲紳士風度,與美國自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遺傳下來的嬉皮士做派幾乎如水火相克。
有一天快下班時,方慈來得比以往早了一點,便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車里等,而是走進圖書館來到麥琪的辦公室,兩人見面后,方慈按歐洲人的習俗給麥琪的額頭上來了一個輕吻。菠蘿泥絲的辦公室就在麥琪隔壁,正趕上她去上廁所,從麥琪辦公室門口經(jīng)過時往屋里瞥了一眼,這一眼看得讓菠蘿泥絲不由得怒火中燒,打那以后便開始對麥琪的態(tài)度慢慢轉(zhuǎn)變了。麥琪待人接物一直遵循的是與人為善的原則,根本沒有想到老修女會產(chǎn)生心理變態(tài),只是感覺館長不如以前熱情了。
有一次麥琪到二樓的期刊儲藏室整理下架的舊雜志,在一個昏暗墻角處冷不丁撞上了一對學生,一個男生正摟著一個女生在那里接吻,把麥琪嚇了一跳。吃午飯的時候,麥琪把這事當做笑話講給同事們聽,別人都還沒說什么,坐在長形桌子最里邊的館長卻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現(xiàn)在不是三月了嗎,貓叫春呢?!丙滅骺纯此娝樕系谋砬椴⒉幌袷窃陂_玩笑,反倒是一副很惡心的樣子,這讓麥琪開始感到,這個老修女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處事原則
這時麥琪才注意到,館里有十幾個職工都是女性,除了館長和其他三個也將終身獻給了上帝的修女之外,其他的女職工要么是離異的,要么是從未結(jié)過婚的單身女子,有丈夫的正式職工只有兩個東方女性:麥琪和一個名叫婆妮瑪?shù)挠《扰恕F拍莠斒歉銏D書編目的,專業(yè)技術上她很是難得地糊涂,但在其他方面卻很是會見機行事。她很快就摸準了菠蘿尼絲不喜歡男人的變態(tài)心理,便經(jīng)常在她面前挑剔自己的丈夫種種不是。館長嘴上不說什么,但能看得出她很喜歡聽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夫妻之間嚼舌頭的屁事兒,有時心里的癢處被婆妮瑪?shù)墓衷挀现藭r,瞇縫著雙眼笑得滿腮幫子的橫肉亂顫。
麥琪還真以為婆妮瑪與丈夫不合,便問她是不是打算離婚了,可她卻認真地說:“我一個人可交不起房租,婚是萬萬不能離的?!彼€趁機向麥琪煽風點火,自鳴得意地說:“你不要為不能給丈夫做飯而感到內(nèi)疚,你看我,我就不管我男人,他要是餓了,他自己不會做嗎?”
館長備胎
沒過多久,婆妮瑪便成了菠蘿泥絲的心腹,兩個人經(jīng)常促膝談心,婆妮瑪還邀請館長去她家做客。后來館長去度年假,私下里委派婆妮瑪做她的接班人,臨時負責館內(nèi)的日常工作,但這個決定沒有正式宣布,館內(nèi)除了她們兩個當事人,其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館長走后,接班人開始試圖實施權(quán)威,可惜婆妮瑪?shù)娜似穼嵲谔?,在館內(nèi)一點威信都沒有,不但沒人響應她的振臂一呼,她的行為卻引起了所有職工的一致公憤,特別是工齡比婆妮瑪長的美國人,竟然一桿子杵到了館長的頂頭上司那里去了,就是學校的教務長,也是個修女。菠蘿泥絲回來后,被勒令向全體職工做出解釋,又羞又惱,當著眾人的面竟然不惜嚎啕大哭,鼻涕眼淚撒了一地。
但是,無論菠蘿泥絲是如何的愚蠢,或是眾所周知的任人唯親,她頭上的館長烏紗帽是不會被摘掉的,手中還是大權(quán)在握。在麥琪任職的第二年,方慈受邀去“海上學府”講學,周游世界機不可失,于是麥琪便提出申請,要求停薪留職半年。本來這樣做是不違反學校規(guī)章制度的,可是菠蘿泥絲把對天下男人懷有的所有惡意全都撒到了方慈頭上,斷然無理地拒絕了麥琪的申請。麥琪當然不肯就范,以理力爭越級把申請遞到了教務長手中。
然后......,麥琪贏了。
環(huán)球世界
9月初,麥琪和方慈從費城飛往加拿大的溫哥華,“海上學府”將從那里起航。離家時,好友卡米拉來給他們送行??桌躯滅髟趫D書館的一個同事,跟麥琪很要好,她的父母是意大利第一代美國移民,卡米拉和她的姐姐凱蘿兩人是在美國出生的,全家人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桌m然只有一個大專文憑,但人很聰明,心地又很善良,只是命不太好。她年輕時人長得很漂亮,26歲結(jié)婚次年生了個兒子。丈夫也是第二代意大利后裔,在兒子5歲時,丈夫酗酒規(guī)勸不住,卡米拉怕兒子被他影響變壞,便毅然與他離了婚,從此沒有再嫁,獨自一人把兒子撫養(yǎng)成人,生活一直很艱苦。
道別時,卡米拉塞給麥琪一個圣·安東尼小金像,說他是外出旅游人的保護神,讓麥琪一定隨身攜帶。麥琪雖不信這個,但這是卡米拉的一片好心,麥琪便把它放進錢包里。
從費城到溫哥華先要在西雅圖轉(zhuǎn)機,一路十分順利。到達目的地時是當?shù)貢r間下午三點鐘,下飛機后去轉(zhuǎn)盤那里等著取行李。一般情況下,行李出來的速度很快,不用等很長時間就能拿到了。可是這次的情況有點不對頭,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們的行李。傳送帶不停地轉(zhuǎn)啊轉(zhuǎn),麥琪的兩眼緊盯著看啊看,看得頭都暈了,所有的行李都出來了,最后傳送帶也停了,可他們的5只箱子全然不見蹤影。
麥琪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他們這三個月里所需的日用品和衣物都在那些行李里,方慈的教學用具也在里面,若是行李真的丟了,馬上連換洗衣服都沒有。方慈去問訊處打聽了無數(shù)次,沒有得到任何確切的答復,只能在那里干等著。以前外出時偶爾也碰到過人到行李不到的事,正常情況下,如等候時間過長的話,機場會讓你留下個地址和電話號碼,然后回家等著,行李到后機場會免費送到家??涩F(xiàn)在的情況不同一般,他們在溫哥華沒有固定的住址,“海上學府”停泊在海邊,哪里有什么門牌號碼。再說,到了船上馬上就要換衣服,因為當天晚上六點鐘要參加一個碰面會,第一次和那么多素不相識的人見面,總不能穿著旅游的服裝出席晚會吧。
還有麥琪那一箱子要命的書!
那年麥琪還在費城的天普大學讀博,為了不脫課也為了趕時間,麥琪與任課老師商量并得到系里批準,在周游世界時要讀完導師指定的20本書并寫下讀書筆記和讀后感。麥琪寧愿讓自己的衣物都丟了,那一箱子書可說什么也不能丟啊!
越想越沉不住氣,心里就越緊張,坐都坐不穩(wěn)了,站起來在行李轉(zhuǎn)盤旁來回走動。忽然間,麥琪想起卡米送給她的圣·安東尼,便偷偷把手伸進錢包里去摸它,同時下意識地四下里看看,怕有人看出麥琪的內(nèi)心活動。其實在美國,麥琪認識的人中幾乎人人都上教堂,在吃飯前還要做禱告,大家圍坐在飯桌前手拉手,一般是由一個人大聲說出禱告詞,其他人垂首閉目,禱告完畢之后大家齊聲說一聲“阿門”,再在胸前劃個十字,然后才開始吃飯。麥琪曾經(jīng)歷過很多次這樣的禱告形式,這種場合下的禱告詞一般都是感謝上帝賜予豐盛的食品和美好的友誼,遇到有人外出,禱告詞中便加入上帝保佑平安等詞語。像麥琪這樣在“宗教是鴉片”的教育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人,雖然在美國生活了諸多年,也還是不知道該從哪邊開始劃十字,更不要說在公共場合下向圣像禱告了。
但是眼下的形勢嚴峻,誰能保護麥琪他們的行李安全到達,麥琪給誰燒香磕頭都行。麥琪繞到一個稍微能避開眾人視線的地方(其實哪里會有人觀察麥琪,不過是自己心虛罷了),用手攥住圣·安東尼,默默地向他禱告......
突然,行李傳送帶開始轉(zhuǎn)動起來——出現(xiàn)的第一個行李就是麥琪的!這,還真有那么靈驗哦?......
原來是機場工作人員把兩個航班的行李弄混了,前一班的行李被放在了后一班的航班上,而后一班人馬還在原地沒動,行李卻已經(jīng)到達了,怪不得有那么多的行李躺在傳送帶下面無人認領呢。
唉,白白在機場浪費了兩個小時,還讓安東尼他老人家虛驚了一場,真是不好意思哦。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