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度負一百
陳年思考了一下,揪著袖口垂著眼,靜靜待在原地,還是決定等府里的人來接。
堂堂公主即使徒步也堅持要去將軍府,顯得她多看重將軍府一樣。
那不好。
“姑娘行行好,給點吃的吧?!?p> 陳年下意識朝著這虛弱又帶著點哭腔的聲音望去。
是一個小孩,抱著一個破碗在慢慢靠近,他很瘦,尖銳的肋骨在破爛不堪的外衣的包裹下清晰可見,臉臟兮兮的,幾乎看不清五官。
他此刻正縮著身子,在人群里挪動。
到了陳年面前,他有些局促地將臟臟的手背在身后,小心地抬起頭,眼帶希翼,“姑娘行行好……小的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
陳年看著面前的小孩,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空空如也。
她向來沒有帶錢袋的自覺,出門全靠知知付錢,但她現(xiàn)在不在身邊,她也不知道知知何時會到。
面對可憐的視線,她舔了舔嘴唇,艱澀開口,“對不起,我今天沒帶錢,等下次……”
男孩低著頭不坑聲,良久,才慢慢抬眼,輕輕道:“沒關(guān)系?!?p> 他看起來實在可憐,陳年猶豫了半晌,看向了旁邊一直作壁上觀的穆清辭。
“殿下想要什么?”
穆清辭目光灼灼,聲音卻很輕,陳年向他傾身才勉強聽見他的話。
想要什么?
他明知故問。
像是故意逼著她開口求他一樣。
陳年抬眸,和他對視。
他的瞳色很淺,在陽光下像融化的琥珀,看人時,總有種溫柔的錯覺。
何況他此刻視線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如果她開口,他必然會答應(yīng)——這是一種特別奇怪的直覺。
這種直覺毫無緣由又沒有根據(jù),逼得陳年蹙眉,收回了視線,直起身子抿著唇,什么也沒說。
側(cè)身那一刻,她聽見穆清辭笑了一下,很輕,但是很愉快。
于是,她看見他招了一下手,一個沉默到近乎沒有存在感的車夫從袖口中掏出錢袋,恭恭敬敬地雙手俸到了他跟前。
他掂量了一下重量,蹲下身子,和小乞丐對視了一眼,唇微揚,拎著錢袋的繩子放到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愣了一下,顫顫巍巍伸出一只手,撿起了錢袋,然后,腦袋揚得高高的,笑得格外輕松,目光卻復(fù)雜,定點在穆清辭身上。
穆清辭歪著腦袋瞧了瞧,勾起唇角,純?nèi)坏臒o辜。
此刻的他,倒是符合陳年之前對他的印象,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和剛剛刻薄、小氣的形象相差甚遠。
她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有些懵,抬頭望著她,像只天真小狗。
就在這時,小乞丐動了一下。
懷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尖銳冰冷,刀尖閃著難以言喻的寒意。
似乎誰都沒有料到這一刻。
馬夫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很快,但不及小乞丐快。
靠得太近,穆清辭也來不及閃躲,鳳眸下意識瞇起。
“砰——”的一聲。
小乞丐摔在了地面上,臉色猙獰,像只陰暗詭譎的狼。
陳年干凈利落地收回動作。
他捏著匕首還想沖撞上去,卻被反應(yīng)過來的馬車夫一把捏住了后領(lǐng)。
似乎感覺到了絕望,他閉上眼睛,嘗試自殺。
但四肢被束住,下頜也被捏著,他動彈不得,被馬夫押下去了。
一個小孩,卻被當(dāng)成殺手養(yǎng)。
陳年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覺得有點可憐,嘆息間,她將穆清辭放開了。
剛經(jīng)歷一場刺殺,他表現(xiàn)得很鎮(zhèn)定,霧蒙蒙的眼睛彎彎的,笑起來很認(rèn)真,“多謝殿下?!?p> “禮尚往來而已?!标惸瓿读顺蹲旖牵胺判?,我不求回報?!?p> 這小孩一路上雖然都在乞討,但得到了東西后卻并不像其他乞丐一樣激動,而是眼也不眨地扔到破碗里,行跡也不加掩飾地朝他們走來,實在是太可疑了。
但是穆清辭確實在剛剛的危機中接住了自己,這一次刺殺,倒是讓她還了他的人情,如今兩不相欠了。
她下次動手也可以更心狠一些了。
何況,若是穆清辭在她面前出事了,到時兩邊打起來,這罪少不得要怪在她頭上。
畢竟要殺一個異國皇子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她有時候都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囚禁起來的,需要他是再拉出來遛一遛,也省了其他麻煩。
穆清辭聽到她的話,彎起一個微笑,“公主確實大方。”
這話聽不出來喜怒,陳年便當(dāng)他是夸贊了。
將他放開后,她素手站在一邊,日光斜斜打在她身上,有些冰冷的索然。
馬車卻還沒來。
大概穆清辭看出了她的為難,主動邀請她同行。
陳年冷笑,誰要坐敵國質(zhì)子的車呀。
指不定到時被刺殺還得連累她。
穆清辭似乎也看出她的不情不愿,慢吞吞補充了一句,“公主放心,順路,不收錢,不用擔(dān)心拿不出錢來?!?p> 陳年臉上的微笑搖搖欲墜,咬牙切齒地笑了一下,“既然質(zhì)子誠心相求,那我只能成全你了?!?p> 穆清辭竟然也不反駁,只是輕輕磕著眼皮,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這樣居高臨下又專心致志的眼神,看得她心里一激靈,但她不能露怯,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他。
反正她又不吃虧,定同坐一堂,惡心的是誰還不一定呢。
畢竟現(xiàn)在穆清辭仍然處于最底層的人質(zhì)地位,看到將他困于陳國的皇室,該膈應(yīng)死了吧。
反正,是他自己邀請的。
抱著這樣的心思上了馬車。
但日日著白衫的穆清辭,馬車居然是冷色調(diào)的,一塵不染的黑色,就連地上鋪的軟毯也是黑色的,一坐進去,分明讓人感覺十分壓抑。
好在車廂里放了夜明珠,這才顯得亮堂了一些,但不多。
整個車廂,最亮的卻還是穆清辭。
他膚色白皙,又著了白衫,整個人往那一躺,有種蓬蓽生輝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目光往他身上打轉(zhuǎn)。
陳年不想看他,索性閉上了眼睛。
看不見的世界,聽覺就會特別靈敏。
她聽到穆清辭翻書的聲音,小心翼翼的,翻一頁書比她接連翻三頁還慢。然后,是放輕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直到感覺淺淺的呼吸拂過眼睫,她打了個激靈,眼睫毛顫個沒完。
她睜開了眼睛。
穆清辭近在眼前,手里還拿著一張?zhí)鹤?,似乎正要給她蓋上。
陳年瞬間端正身子,冷漠拒絕:“我不困,不需要?!?p> “好,殿下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的瞳仁漆黑,眼里一片清澈,歪著腦袋看著她,無辜極了。
但她知道,穆清辭不是這樣單純的小可憐。
于是她趕緊轉(zhuǎn)過視線,心道,眼不見心不煩。
穆清辭一片好心被當(dāng)成驢肝肺,也不在意,自然地收回手,優(yōu)雅地靠在墻上,斂著眼睫,看似無動于衷,目光卻隱晦地打量起旁邊冷硬漠然的某人。
看著看著,不知怎么,忽然勾起唇角,似乎染上了一抹笑意。
“你在笑什么?”系統(tǒng)忽然出聲。
穆清辭回過神,敷衍塞責(zé),“不關(guān)你事?!?p> 系統(tǒng)恨鐵不成鋼,“她現(xiàn)在對你的好感度為負一百,建議你不要給她好臉色?!?p> 穆清辭愣了愣,“負數(shù)?”
系統(tǒng)一本正經(jīng)道提起建議,“是的,就是這樣。反正都已經(jīng)這么差了,建議偷偷把她殺了,埋尸荒野。”
“但是她剛剛,救了我?!?p> 系統(tǒng)冷笑,“你明知道,那個人,是殺手?!?p> 穆清辭輕輕說道:“我不知道?!?p> “哼,這話騙騙自己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