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殺子婦女
春花的眼皮愈來愈重,她最后看了眼許微安的笑顏,終于合上了眼睛。
恍惚中,她聽到了他的聲音:“今天晚上的城西橋邊,我會送你一個驚喜。”
他語氣中帶著半分笑意,配上他那副吊兒郎當?shù)纳袂檐S入腦中,只是還未來得及思考,她便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在大街上閑逛的赫連溫妤百般聊賴地走著。
路旁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地響著,每當她往一個店鋪上投去目光時,根本不需要她說一個字,傅宴平就把那個鋪子上最好看的那部分全部打包帶走。
——這次也不例外。
“本宮只是覺得好奇,傅將軍這是何意?”
赫連溫妤看著傅宴平手里提著的大包小包東西,局促地站在那兒的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殿下喜歡的,不需要理由,本將軍買來便是?!?p> 赫連溫妤冷哼一聲:“那你愛買就買吧,長公主府不給你報銷?!?p> 一股暖意涌上心頭,可這并不代表她就這么相信了傅宴平的鬼話。
上一世自己都幾乎是倒貼了,也沒見得他如此殷勤。
赫連溫妤想著,不覺間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糖人鋪前,傅宴平什么也沒說,直接將糖人包圓了。
赫連溫妤手里拿著一個糖人,剩下的則由傅宴平抱著,慢悠悠地走著。
“長公主止步,再往前就是貧民區(qū)了,到時候我們很難保證長公主殿下的安全。”
羽林軍副指揮使駱舟白取代了宇文奈原來的任務(wù),被皇上派遣到長公主府門口保護赫連溫妤。
自殿下從府中離開后,他便一路跟在身后,眼見赫連溫妤越走越遠,只好走出來阻止道。
赫連溫妤看著傅宴平?jīng)]有說話。
傅宴平摸了摸鼻子,道:“駱副指揮使,要不你先退下吧,長公主殿下的安危本將軍自會看著,出不了事故的?!?p> 駱舟白是不信的。
赫連溫妤就才出宮幾次?可是哪一次沒有出事?這都快成為整個羽林軍的詛咒了。
不過,他也只是一個保鏢罷了,赫連溫妤作為長公主,若是執(zhí)意要去,他是攔不住的。
所以,在赫連溫妤和傅宴平兩人的堅持下,駱舟白也只能暗暗退到后面,祈禱著不要發(fā)生意才好。
進了貧民窟后,原先京城的繁華被一洗而盡。
盡管此時徹底的寒冬時節(jié)已經(jīng)過去,隨意哈一口氣就可以結(jié)成冰的氣溫已不復(fù)存在,可每年到了這個時節(jié)才可謂是貧民窟最難熬的時候。
擁擠不堪的棚戶區(qū),骯臟的剛剛?cè)诨说奈鬯词故乔屣L(fēng)僥幸吹來,也失去了速度,只剩下了一股刺激的腐臭味。
好幾次,赫連溫妤都被從暗處躥出的碩大老鼠嚇得寒毛豎立。
這一度讓一直以為自己還活在“盛世”的赫連溫妤膽戰(zhàn)心驚。
她想要離開這兒,可是又不想在傅宴平面前表現(xiàn)出膽小的一面,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同樣,這凄慘的一幕幕也不停地沖擊著傅宴平的腦神經(jīng)。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社會底層的存在。
但今天,他的信仰破了。
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一刻那樣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幸福,他甚至不能想象如果自己在這種環(huán)境下成長,自己能不能扛過去……
那個人雖然變態(tài),但,實事求是地說,那個人帶給他的“副產(chǎn)品”也不少。
比如說地位,比如說血統(tǒng),又比如說眼界……但這一切,真的能出現(xiàn)在這個臟亂差的世界嗎?
一行人的腳步越走越沉重。
忽然,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抱著一個水桶,里面裝著一家人衣服,正在艱難的向河邊挪去。
傅宴平的警惕性在這一刻達到了最高。
“有血腥味?!?p> 傅宴平低聲道,并下意識把赫連溫妤護在身后,同時死死地盯著那個婦女,只要對方有任何暴動,他就會第一時間將其格殺。
赫連溫妤疑惑,這個三十多歲的婦女看起來也不算很厲害的樣子,而且似乎還挺虛弱的,不過江湖上的事她也不懂,只是抿了抿唇,努力不搗亂。
駱舟白這個時候也現(xiàn)身了,但卻沒有太多的警惕,眼角含淚,道:“不用在防備了,這個女子才剛剛經(jīng)歷生產(chǎn),所以身上還帶有血腥味?!?p> “不對,”傅宴平依舊沒有放松警惕,“為什么她的木桶里面也有血腥味?”
駱舟白的語氣更加低沉,聲音有些發(fā)顫:“她應(yīng)該是生產(chǎn)后,然后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現(xiàn)在把嬰兒尸體帶到河邊棄了。”
赫連溫妤大怒:“她怎么可以殺人?哪怕她作為母親也不行!虎毒尚不食子呢……”
傅宴平更是臉色陰沉,他最討厭這種生下孩子不負責(zé)任的父母了。
跟他的父親一樣……
要不是考慮到要隨時保護赫連溫妤,他這個手應(yīng)該已經(jīng)大怒,拔刀而上,伸張正義了。
駱舟白打量著那個女人,她一套破爛襤褸,甚至不足以裹蔽身體的麻布,走路還一晃一晃的,明顯是剛生產(chǎn)不久。
似乎回憶起了什么,終于還是沒有忍住眼淚,無聲的哭了。
再看看自己舍命保護的長公主,以及未來的駙馬爺,錦袍玉服,吃穿不愁,還有閑暇申張“正義”呢。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真是諷刺啊。
駱舟白哽咽道:“殿下是不是覺得她非??蓯海镌撊f死?”
赫連溫妤仍在氣頭上,反問道:“不是嗎?明明生了孩子,卻把他親自殺死,這不是畜生是什么?”
駱舟白看著她的無知,忽然覺得可悲,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道:“這一幕,臣見過,還經(jīng)歷過。”
“殿下應(yīng)該知道,臣五歲入宮,如今已經(jīng)二十三年了??墒?,殿下不知,當時我娘懷的是龍鳳胎,可最后只有臣活下來了。殿下可知為何?”
赫連溫妤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在聯(lián)想眼前的婦女,問:“你母親掐死了另一個女胎?”
駱舟白自嘲一笑,道:“殿下一定覺得不可思議,對吧?”
“可是臣從來不敢怨恨我爹娘——這并不是因為臣活下來的原因,而且臣比他們更能理解親手殺死自己子女的痛楚?!?p> “殿下一定不知道吧,現(xiàn)在的雪楓國律,每戶每添一人口,都必須繳納一貫錢作為丁口稅。”
“此外還有嬰兒的各種開支,根本就不是一個平民窟家庭能夠承擔的。”
“眼前這個母親,不僅要忍受著親手掐死自己子女的痛楚,還要剛生產(chǎn)完就要帶著全家的衣服去河邊清洗……”
“現(xiàn)在你還覺得是她心狠手辣嗎?”
“她要是不心狠手辣,他們?nèi)叶蓟畈幌氯チ恕Α!?p> 駱舟白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了,這才沉默了下來。
赫連溫妤喉嚨動了動,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