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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不盡

苦憶

風不盡 寸荷 4053 2024-05-16 21:36:49

  林燼按照顧融的要求,幫他找臨安買的小盒胭脂。由于前幾天他們兩人剛剛到此地,包裹里的東西應(yīng)該還沒卸干凈,林燼腦子一轉(zhuǎn),步子一邁,快手快腳的去翻顧融的包裹了。

  沒翻到那只精致的圓盒,卻拔蘿卜抓葉,拖出了一份讓林燼心臟驟停的東西——顧融與禮國來往的信件,附贈禮國特有的徽玉,用于自證身份。信件中寥寥幾行字,大體內(nèi)容是暗殺梨花樓樓主具體時間和計劃……

  林燼抖著手一字一字看過后悶嘆濁氣,主謀真真擔的上心思深沉這個詞。

  林燼心臟在那時刻,似乎幾近停跳。

  一開始她還不信,可信上字跡跟顧融筆下的,別無二致……甚至連冼鯉身死時間都對上了。

  脊背、腦門上不由自主的發(fā)熱緊接著冒出細密的冷汗,無可抑制的恐慌陣陣襲來,林燼深深閉眼,一片漆黑中浮現(xiàn)顏色夸張的模糊線條慌亂的整齊,蹦蹦跳跳間變換成連綿的雨絲在腦海里穿插,絲絲條條如何密集跳躍,也總是逃不出那黑幕,林燼忍下神經(jīng)痛細細掐著人中,耳邊安靜到能聽見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心跳聲,一下下的砰砰砰令人害怕。

  林燼猛地睜眼,試圖找出所謂證據(jù),翻來找去,沒找著以證顧融清白的證據(jù),卻找著了一瓶奪魂散。思緒飄回幾年前,把自己從閻王地府拉回現(xiàn)世,同時也是林燼想要給冼鯉找的大夫——安懷濟。他根據(jù)冼鯉死前種種狀態(tài)描述,最后得出結(jié)論

  她被下毒了就是奪魂散……

  林燼愣住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

  快瘋了!這個世界……真的瘋了??!她不接受!不相信?。∵@個事實。女人紅著眼,猛地抓住男人的衣領(lǐng)。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她用咬著最陰狠的語氣去質(zhì)問:

  “你說??!”

  “你說話??!”

  “你給我說話?。。。?!別跟個死啞巴似的?。。。。 ?p>  顧融盡力穩(wěn)住稍稍僵硬的身軀,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瞳孔中的慌亂和心中名為驚慌的情緒起伏不平,男人梗著脖子,居高臨下看著理智不剩的林燼。

  “她的存在是我應(yīng)得的!”

  “你憑什么奪走她!憑什么奪走我苦苦為她助長的生命?!”

  “……憑什么?。。。?!”

  林燼仿佛失去理智,手上動作越來越重,似是要把眼前這個男人生剮了。

  事實上,如果她想,她就可以。

  林燼知道了一切,但又不相信,同時也下不去手,只能去進行最無力最軟弱的質(zhì)問??伤B去質(zhì)問的力氣都是拍著胸脯攢好一段時間存下的。

  畢竟顧融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她不相信他能聯(lián)合外人痛下殺手,殺了冼鯉……

  十幾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就好比一個無論性情再怎么冷淡的人就算養(yǎng)條狗,養(yǎng)久了也會越來越親,對于小狗因為想貼近而激烈搖晃的尾巴,很高興很開心。

  又好比孩子與母親。

  講真,所有的孩子只是母親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在那塊肉沒有真正的賦予意義之前,它就只是塊肉,它不是任何東西。

  但這些所謂意義都是母親在十月懷胎之際,生命線與孩子捆綁產(chǎn)生的那種莫名其妙不可言說的感情賦予的。直至孩子呱呱落地,母親開始被寄生的第二階段,喪失作為人的人格,對孩子比對自己還要好,沒了孩子,她就會死,她的一生接著不被承認。

  不過蠻可笑的一件事,就是有些母親對于孩子降生的態(tài)度并不如大多數(shù)普世意義上的母親一般,她們會將肉塊隨意地投入江中,或者拋入某個垃圾堆里……十月懷胎的艱苦和九死一生的危險都挺過來了,就是挺不過心坎里的惡心。

  所以一般只要是親生,留在身邊養(yǎng)的孩子,父母一般都會對孩子有一種類似于奉獻的愛,不求回報。要是如果交于他人撫養(yǎng),那可能父母面對孩子的態(tài)度跟陌生人差不多吧,甚至連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

  這種關(guān)系你說他畸形吧,也還好;說他正常吧,也算不上。講通透點,其實跟養(yǎng)狗一樣罷了。有些時候還不如養(yǎng)條狗。

  顧融以平淡的姿態(tài)回答:“你現(xiàn)在的處境也是你應(yīng)得的?!边@句話無疑變相承認了冼鯉的死確實跟顧融逃不開關(guān)系。

  話音剛落,一片沉默……

  林燼手上動作停止,直直盯著這個,她養(yǎng)了十幾年的視為己出的小孩,她心中不可或缺家人……林燼朝他那明鏡似的眼瞳中望去,勢要從靜水里挖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漣漪。

  不過很可惜的是,顧融始終不給出任何破綻。

  顧融的態(tài)度讓林燼瞬間落入無間深淵,永世遭受凌遲,無處翻身,無法解脫。

  滋滋滋的聲音愉快的蕩漾要擾的她不得安寧,林燼此刻狼狽極了人卻冷靜的可怕。

  忽的林燼眼前一黑,眩暈陣陣襲來,恍惚間腦海浮現(xiàn)張肉乎乎的小臉和毛茸茸的伸手就能摸到的小腦袋。所有的所有在對上視線的瞬間分崩離析,徒留一張尖銳冰冷、不嘗人情冷暖的臉。

  林燼眨眨眼,迷茫不已。她的整個世界開始旋轉(zhuǎn),轉(zhuǎn)的林燼渾身上下都惡心的要吐,腦袋混沌成癱漿糊,胸口的悶痛直直沖撞,一下比一下難受,活脫脫要將胸前血肉撞碎、搗成水搗成泥才肯罷休。

  心力交瘁,身體連同四肢悶痛終是蓋不過骨子里的疲倦,林燼盡力睜大雙眼盯著眼前,力爭不兩眼一閉直接昏迷,迷離的紫色瞳孔映著顧融單純的臉龐。

  兩張沒多大變化臉,

  同一人,

  又不同人。

  是他本來就這樣,還是她沒看出來?

  許久不被滋潤的嗓子,被一字一句打得不知所措,吐不出可以辯駁的半句話語。多年前的心軟化作毒藥,毒啞此時此刻的林燼。女人原本不太紅潤的臉色,被眼前男人的一句話活生生逼白了幾個度,林燼身體猛然脫力,不受控制的向地面墜去。

  腦袋里響起一陣陣吱啦亂叫的噪音,要將理智的人徹底逼瘋,凌亂的青絲不均勻的散落在肩頭,一縷縷被分隔開的青絲將林燼的臉一分幾塊,根本辨不出原來模樣,輕盈的黑色要把她壓在進深淵,壓進永不見日的窒息里。

  林燼疲憊的垂眼,再也發(fā)泄不出任何怒氣,長長的睫毛抹掉了她瞳孔的光亮,紫潭靜如死水。身上手腳基本喪失行動力,僵硬的不得了,動也動不了,像被鐵釘釘在原地。

  如果可以的話,林燼愿意將這份沉默保留至死。

  很不巧,冷著臉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男人并不茍同。

  顧融輕輕地蹲下身,抬手把林燼臉上那么礙眼亂飛的黑色,給她細細的別在耳后:“后悔嗎?”他望向女人干裂發(fā)紫的嘴唇,靜靜等待。

  男人的視線在林燼嘴唇上沒停留多久,又轉(zhuǎn)向她迷離失神的紫眸,沒再瞧出他迷戀許久瀲滟的藍。

  林燼沒有多的時間跟他爭論,她宕機了,后不后悔,后悔什么?……重要嗎?她根本想不通,家人之間為什么會互相殘殺?

  為什么?

  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

  這個疑問鋪天蓋地在腦中亂攪,激起驚天駭浪。

  后面的事情,林燼已經(jīng)記不清了,因為她腦袋里一直混亂不堪。

  好像是自己對于顧融的問題,沒有任何表示。

  顧融不知道怎么的,

  也瘋了……

  他開始源源不斷的傾訴病態(tài)的愛意,傾訴他對林燼所有惡心變態(tài)欲望。越瘋狂越大膽,顧融不滿林燼半死不活的樣子,他把人一按,自娛自樂的吻起來。還是不夠,他又咬起林燼的嘴唇。

  林燼仍是不做回應(yīng)。

  男人自此開始惱羞成怒,他給林燼強灌了藥再壓進房間里。

  兩人的衣衫稀碎的散落在地上。

  那一天好像昏昏沉沉的,曾經(jīng)一巴掌就能給人扇成殘廢的林燼,怎么掙扎都掙扎不開,怎么逃也逃不走,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林燼被壓著,連起身都困難,防御意識本能驅(qū)使她著掙扎,叮咣亂踹,逃跑,她一句話都說不出,眼淚則繼承嘴巴的權(quán)力,源源不斷開閘倒苦水完全停不下來。顧融邊親去林燼的咸澀淚水,邊鉗住身下罪魁禍首躁動不已的著力點。

  淚珠越滾越大,林燼無意義的劇烈晃動手腳想掙脫鉗人的鎖鏈,顧融覺察到林燼的意圖,雙膝狠狠一跪壓,林燼痛的叫出聲,她掙扎的更猛烈了,始終無濟于事。顧融壓制的動作越發(fā)的大,林燼聽盡喘息極為煩躁,靈魂深處的痛無處發(fā)泄,只在痛叫的間隙拼命拉扯男人的長發(fā),妄想撕下惡鬼捏造的精致人皮。顧融的骨相很好萬里挑一那種,天生的美人胚子,他并不是柔美那掛的,溫文爾雅罷了,微微向下的眼角增添幾分乖巧的楚楚可憐,看起來頗為溫和。無論林燼怎么抓撓,顧融的臉怎么看仍是青蓮映水。

  末了,林燼就不爭了,也沒力氣爭了,她雙手交疊遮住臉,不愿面對。

  她適時露出瞳孔無神地凝望晃動的床幔……

  是藥效發(fā)作?

  是心頭的恐懼對于身體上的威懾更大,使得身體無法如想象的做出相應(yīng)動作嗎?

  她問自己,

  或許應(yīng)該都有吧。

  好不容易等顧融放松警惕,趁機逃開些許距離又被抓住腳踝拖了回去。

  這是一場狠厲中帶著溫情的恩威并施。

  處于上風者會溫柔的拭去被威懾者臉上的淚水:“阿姐,給我吧,我會對你很好的,我保證,求你不要離開我……”

  “過幾天我們挑個黃道吉日,我娶你好不好?”

  “請上你的好友們來喝喜酒好不好?”

  男人手上動作粗暴,嘴上卻溫柔以待,輕聲細語許下誠摯諾言。他輕聲細語,他溫柔擦去林燼滿臉的淚水,他緊緊抱住林燼細細安撫,顧融真的很愛眼前脆弱的人兒。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人不顧一切瘋叫著掙扎。

  如果不是林燼掙扎的動作劇烈過了頭,大概會像正常愛侶許下一生承諾那樣感人。

  那天過后,她的淚好像流干了,變成一截木頭,不對任何人有反應(yīng)。哪怕頂著一身青紫,被傷害她的人帶去洗漱更衣。

  她麻木的……不像人。

  這種情況直到顧融給她披上一身烈紅如火的嫁衣后,還恬不知恥地口口聲聲說要娶她,會愛她,會保護她一輩子。

  林燼才突然煥發(fā)了點生機。

  她拿著把刀,給男人劃上幾道深刻的教訓,才重新做回木頭。

  人好像都喜歡采下高峰上不染塵埃的孤冷之花,再狠狠砸進污泥中踐踏;喜歡抓住無拘無束的風,想盡一切辦法留住,無論方法多么惡劣惡心;這種人貌似永遠都不會懂得鳳凰跌落樹叢不會飛之后跟山雞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們總是在把美好的東西毀滅之后,再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甚至用更多力氣去還原被他毀滅的美好原本的模樣;

  沒有什么東西被毀壞之后,能和新的一樣;

  人一樣,鏡子也一樣,花草也一樣,紙張也一樣。

  會高喊我錯了,會補救,但只是徒勞無功罷了。

  好累呀……

  怎么會這么累呢……

  紫色的瞳孔里印著點點滴滴的白光又露著點藍,恍惚中冼鯉好像來了,來接她的——那個臭女人又穿著青綠色的衣裳緩步走來,優(yōu)雅得不像話,與從前并無不同,只是外頭太亮,里頭太暗,將冼鯉幾乎整個人都襯得暗了。

  她很黑,黑到林燼看不到她的面容,背后卻亮的刺眼,明暗對比太過強烈,肉眼僅僅只能從一團黑中,瞧見一部分清瘦緊致的脖頸與鎖骨。

  林燼仍是看不到完整的冼鯉,但不知怎么的她感覺冼鯉正笑著,一如既往對她伸出手:“走吧,跟我來,這幾年辛苦了,給你做好吃的?!?p>  林燼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那抹足以包裹自己的白光,伸向熟悉又陌生的手掌。

  它近在咫尺卻怎么也抓不到。

  瞳孔在欣喜中慢慢失焦,舉起著想要抓住一絲白光的手垂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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