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有人敲門。

　　呂菁推樂旻的手，“快去開門”。

　　剛做完答辯ppt，準備在工位上摸魚到下班的樂旻“罵罵咧咧”地，“誰啊擾人清閑”。

　　租的辦公室在老舊的居民樓里，推開生銹的鐵門，門外空蕩蕩的，門邊蜷縮著一束花，跟水泥色的老舊地面融為一體，乍一看像是扔在門口五彩斑斕的垃圾，斜插的卡片上寫著“畢業(yè)快樂”。

　　樂旻不敢多想，雖然已經刪除拉黑了號碼，但殘存的記憶還在。

　　撥通號碼，“你回來了？大老遠回來，不見一面？”樂旻語氣輕松。

　　“好?！睂γ娴穆曇艉芷v。

　　回到工位上，樂旻長嘆一口氣。

　　呂菁八卦情緒高漲，忙問“誰啊誰啊，他又來找你了？”樂旻沒說話。

　　“砰砰砰”，敲門聲又響。

　　樂旻開門，庭寧一臉疲憊，眼下烏青，勉強擠出個微笑，說“好久沒見，你又變漂亮了啊”。樂旻沒忍住笑意，笑著問。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沒有”

　　“大老遠回來一次，真的沒話說嗎”

　　“來看看你，祝你畢業(yè)順利。幾號答辯”

　　“后天。你什么時候走，你爸媽知道你回來嗎”

　　“他們不知道，我今晚回家他們就知道了”

　　“行。那沒什么事兒以后就不用見面了”

　　“嗯”

　　對話簡短得不像是在當面交談，像有一搭沒一搭的在社交平臺上聊天。

　　沒等庭寧走，樂旻就進門，背對著庭寧關了門。

　　呂菁偷偷看她，不敢多問。

　　樂旻主動說，“問吧問吧，想知道什么”

　　呂菁小心翼翼地問：“他來找你了？你倆和好啦？”

　　樂旻噗嗤笑出聲，“沒有，徹底結束了。剛剛我也以為見面三分情，我會心軟呢，結果內心毫無波瀾”。

　　呂菁看樂旻表情輕松，大膽追問，“你們怎么了？之前不是挺好的嘛”

　　樂旻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還是合不來吧”

　　到答辯之前，樂旻再也沒跟庭寧聯(lián)系，他的聯(lián)系方式又重新躺回了黑名單。答辯很順利，被鮮花、掌聲和祝福環(huán)繞，從無盡的實驗和論文中脫身，徹底告別學生生涯。

　　答辯完回到辦公室，樂旻打開學校附屬的郵箱，查詢博士后申請的進展，看到一個奇怪的ID“臭屁但閃亮的五角星”發(fā)來的郵件，郵件里還附了一個超大附件，里面寫著：

　　“旻旻，不知道這個郵箱你還會不會用，祝你畢業(yè)快樂！”

　　附件是一個壓縮包，里面是一大疊照片。每張照片底下都附上了一小行字。

　　樂旻草草看完前幾張，只覺得眼酸頭痛，不打算再回復。庭寧估計已經回北方接著上課了，一時半會不會再上演突然出現(xiàn)的戲碼。

　　回到宿舍，樂旻扯過被子蒙住腦袋。本來這幾天都回家住，沒待在學校，而宿舍的被子仿佛成了記憶海綿，眼淚干透了，但輕輕一碰，鬧得人輾轉反側的記憶又趁亂襲來。樂旻解鎖手機，打開私密相冊，翻出罪魁禍首的那張截圖，快速掃過，情緒似乎沒有波瀾了。

　　庭寧后來再也沒見過樂旻，從北方飛回來，加上轉機耗費了二十多個小時，昨晚在機場坐了一夜。滿腦子想的都是，見面三分情，好好哄一哄，樂旻就不會想分手了。一定是因為異地戀見不到面，樂旻才鬧脾氣。

　　本來非本校人員無證明沒法進校，但之前樂旻帶庭寧走過一條小路。饒了好大一圈，庭寧才到樂旻辦公樓底下。

　　提前買好的花，很漂亮，是樂旻之前提過喜歡的藍色鳶尾、還搭了藍色繡球和白色洋桔梗。怕藍色單調，還特意讓花店老板插了幾朵淡黃色小雛菊。

　　在一起兩年，庭寧從來不相信樂旻會主動提分手。每次死皮賴臉的哄一哄，再撒個嬌，樂旻就舍不得再生氣了。但這次樂旻直接拉黑了手機號和微信，庭寧心里沒底了。

　　上樓敲門，也不知道樂旻在不在辦公室。庭寧突然覺得心里一下空蕩蕩的，匆匆把花放在門口，躲到了樓道拐角。隱約聽到門內有樂旻的聲音，松了一口氣。

　　門打開，樂旻掃視了一眼花，拿起卡片看過，又放了回去。

　　門又關上了。

　　庭寧沒想到樂旻沒收下花，以前每次路過花店，樂旻都會嘮叨，說不喜歡玫瑰，就喜歡冷色系的花。

　　她沒收下花。庭寧心上像缺了一大塊，氣血一下子被抽干，喉嚨干澀，瞬間失語。一心趕路回來，被收斂起來的疲憊在這一刻泄洪，感覺身體突然變得松垮垮的。

　　很快，手機上出現(xiàn)了熟悉昵稱的來電?？磥磉@一面終究還是能見上的，庭寧不知道自己是該期盼還是逃避。

　　簡短幾句對話，庭寧機械式的回答，看到樂旻一臉輕松的笑意，抓不住樂旻的真實感在此刻浮現(xiàn)。無形的利劍穿心而過，鼓起的勇氣被刺穿、泄氣然后碾平。

　　下樓，庭寧去了樂旻的學院。樂旻說她后天答辯，那答辯海報應該張貼在學院門口公示了。

　　樂旻答辯這天，庭寧還是來了，但沒進去，就在門外聽。她第二個答辯，九點半開始，樂旻自信大方的介紹畢業(yè)論文的內容，聲音洪亮，但庭寧聽出來她聲音有點沙啞了，估計昨晚練習了很多遍才換來的從容和流利。

　　樂旻答辯快結束的時候，庭寧才察覺樓道已經擠滿了人，好多都是熟悉的面孔。樂旻在課題組人緣好，這些都是她同門的師弟師妹，好多人手上都捧了花。

　　其中一束花，庭寧看著眼熟，是前兩天他帶來那束。

　　宣讀答辯結果的時候，大家簇擁到樂旻身邊，連道恭喜，脫離學術苦海。

　　庭寧知道，這是樂旻的榮耀。

　　庭寧更知道，這份榮耀來之不易。是樂旻熬了很多個日夜，嘗遍了辛酸淚，才換來的。

　　庭寧欣賞這份優(yōu)秀，但也想擁有這份優(yōu)秀背后的人。

　　匆匆回了趟家，隨便找了借口敷衍了爸媽，庭寧在床上放空。

　　一下坐起來，打開電腦，把回家路上的記錄和去答辯現(xiàn)場的照片全都拷貝到電腦上，還附上了小字解釋每一張圖片的來源，一股腦打包全發(fā)給了樂旻。

　　凌晨兩點的機場。蜷縮著休息的冰冷的板凳。嚴肅的答辯公告。被鮮花簇擁的樂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