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貶謫
一石驚起千層浪，殿內群臣紛紛在下面議論，看著傅硯辭的眼神各不同。
有人認為，他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才自薦前去奔赴戰(zhàn)場的，因為南疆本來就富足，世家源源不斷的供給，必能支撐到勝利之時，無論是誰上前線領兵作戰(zhàn)，都能夠凱旋而歸。
他們全都忘了那時候，那些參與的士兵無不是為了家族榮耀而戰(zhàn)，其實并無真才實干，最后如繡花包一樣被敵軍在戰(zhàn)場上撕碎。所以南齊才節(jié)節(jié)敗退，無人敢應戰(zhàn)。
也有人認為，這個封賞無可厚非，若不是傅硯辭的能力出眾，陛下不會如此許諾。陛下是言而有信之人，自然要遵守約定，沒有傅硯辭的堅持與奮進，也不會迎來最后的勝利，他在戰(zhàn)場上的運籌帷幄，行兵布陣的本領被說書人常掛在嘴邊夸耀。
當然，也有沉默之人，往往都是最能看清局勢的，陛下說的話將傅硯辭放在了火上炙烤，且看他能不能接下。
傅硯辭自然知道其中的關鍵，他低眸沉思片刻，從懷中掏出了虎牙兵符，雙手呈上:“謝陛下厚賞，萬萬使不得。既然兩國已經締結秦晉之好，且已經簽署合約，以聯(lián)姻來促成大齊的繁盛，臣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曦陽帝一雙鷹眸盯著那塊虎牙兵符，在傅硯辭與它之間轉換目光，同時也在思考，他的話里面到底有幾分真誠。
傅硯辭巍然不動，即使是感受到頭頂上傳來的巨大壓力，或是身后突然靜下來而產生的漠然氣息。
在這偌大的空間內，只有幾位大臣咽口水的聲音與倒吸氣的聲音傳來，而且低得如同海嘯之前的風平浪靜，在醞釀著巨大的風暴。
他們都在等，傅硯辭不知好歹，當眾駁了陛下的美意，恐怕接下來不會是賞賜，而是要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了吧！
這些年，陛下變得更加深不可測了，無論處理事情還是與朝臣言談，上一秒可能言笑晏晏，下一秒就能揪住話里的漏洞進行追擊，好幾個大人被下套，被貶。
“既然如此，那傅將軍就此隱居田園吧！”
曦陽帝從他手里接過虎牙兵符，收入懷中。
上前一步將傅硯辭扶起，“吾賜予你封地，明日便出發(fā)吧！”
傅硯辭抬起頭，看著曦陽帝的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還是如以前一樣，面容溫和，說出的話也是一樣的醇厚，像是一個關愛他人的鄰居大哥。
傅硯辭點點頭，“多謝陛下?！?p> 下面坐著的大臣不可思議的看著上面兩位的互動，這一場封賞及接風宴竟然在如此尷尬的氣氛下結束了。
眾人離去時，有好事者從門縫里偷偷看向臺階之上的帝王。
只見他復又從懷中掏出了虎牙兵符，歸還給了傅硯辭，說了些什么話，傅硯辭接下了，拱手行了軍禮才神色凝重的離去。
一晃就是一下午，夕陽籠罩了永安殿的上空，將云霞染的絢麗多姿，高高的屋檐將其一劈兩半，一半露出喜慶臉，另一半則隱入了幕后的墨藍之中。
傅硯辭走出宮門，回過頭望著那高大恢宏的宮殿墻裙，捂緊了胸口，快步上馬往自家而去。
傅家早已有一群人在門房候著他了，包括他的未婚妻林雨棠。
“吁！“他策馬停在了傅府門口，眼神溫柔眷念的看著這個養(yǎng)育了他的府邸。
“硯兒回來了！”老夫人眼里含著淚喊道。
一眾奴仆立刻飛奔下去，為他牽馬，接過陛下的賞賜，那幾輛馱著金銀箱子的馬車被仆人挨個從側門牽進去了府里。
老夫人還未下臺階，傅硯辭就已經快步拾階而上，稍微穩(wěn)住身形就跪下了。
他伏在地上，滿眼淚水，“娘親，孩兒不孝，這幾年未在身旁盡孝。讓娘親日日擔憂，平添華發(fā)。”
老夫人連忙拉他起來，心疼他風塵仆仆的趕回家，心疼他在外奔波征戰(zhàn)多年。拼命搖頭，“娘不怪你，快進府去！”
傅府今日所有的燈籠都點起來了，照的亮堂堂的。到了宴落堂，眾人落了座，婢女們一一端上飯菜，氣氛才不再壓抑，沒有淚水只有歡聲笑語了。
老夫人見他盔甲上還有血跡，便猜到他經歷過怎樣的危險。但是看到孩子全須全尾的坐在這，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硯兒，你先用些飯菜，待會兒再回去梳洗?！?p> 她給傅硯辭夾了一筷子菜，就瞥見坐在旁邊一言不發(fā)的林雨棠，連忙又夾了一筷子轉了方向，“來，雨棠，你也吃。來者是客，也不必拘謹?！?p> 林雨棠呆呆的望著傅硯辭，五年不見他變得更加剛毅了，原先瓷白的膚色染上了風雨，像小麥一樣閃著耀眼的光。他正在低頭吃飯，聽到母親的話，才看了過來，倆人四目相對。
林雨棠也夾起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硯辭哥哥，你辛苦了?！?p> 傅硯辭笑笑，吃掉了。低眸的時候卻有一會疑惑，這女子是誰？娘收的干女兒嗎？
晚飯過后，傅硯辭就要回房時，想到白天的事情，單獨留了下來。
老夫人見他有事要說，立刻屏退了下人，兩人重新坐在了桌子邊上。
傅硯辭咚的一聲跪下了，老夫人被驚得莫名其妙。
“這又是怎么了？”
連忙去拉，但是傅硯辭沒起來，他繼續(xù)跪著，“孩兒不孝，未能給家族帶來榮光。陛下命我卸甲歸田，隱居田園。給我賜予了一處封地，明日就要出發(fā)。”
老夫人并不在意這些榮華富貴，她輕輕的扶起傅硯辭，柔聲道:“娘不在意這些榮華富貴，陛下賜予你的封地在哪？”
“青州！”傅硯辭沉聲道。
門外，月色寂靜，掀不起半點波瀾，卻有一人渾身發(fā)抖，心臟快要震出來。
剛才林雨棠見到傅硯辭單獨留下和老夫人說話，就準備在外面等著，畢竟作為他的未婚妻，回來后卻一句話也沒和她說過。
誰知等了這么久，他們都沒出來，她這才湊過去偷聽。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這么個消息，傅硯辭他不僅無功，竟然還被勒令隱居田園？
她明明正在祈盼自己成為風光無兩的將軍夫人，宮里面的眼線帶給她的話是陛下封了傅硯辭為一字并肩王，為何不是？為何現(xiàn)在如此結局？
她身為皇后的嫡妹，怎么能嫁給這樣一個落魄之人？不行，必須回去找嫡姐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