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歪了歪頭,不解寫滿了臉龐,但也沒有追問,只道:“我看書的時候,書里寫毋以善小而不為?!?p> “你有書看?”
“對,我家里有好多好多好多書?!睙o憂在空中畫了一個很大的圓,又解釋:“我家除了我和床,就是書?!?p> 秦愚點(diǎn)點(diǎn)頭:“多讀書是好事?!闭f完這話,秦愚又接著說:“上京也有很多書,上京是大津國都,無涯大陸上的珍藏書籍,上京應(yīng)有盡有?!?p> 聽到秦愚說這話,無憂仔細(xì)想了想,問:“上京有山楂酥嗎?”
“山楂酥?”堂堂苦海女,喜歡這樣一款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糕點(diǎn)?不過也沒什么奇怪的,在此之前,她有見過什么世界呢?
“對。它……”無憂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xù)道:“味道很好?!?p> “你是想說很好吃是嗎?”
“對對對?!?p> “上京有無數(shù)用山楂做的糕點(diǎn)?!鼻赜薹餍?,歪頭看無憂的反應(yīng)。
無憂點(diǎn)點(diǎn)頭,道:“但是我得去找恩人?!?p> 聽無憂這樣說話,秦愚也沒繼續(xù)多言,應(yīng)下聲后,就閉目養(yǎng)神了。
而無憂則倚靠在窗欞上,回頭看著秦愚。
秦愚就連行路時穿的也是極貴的布料做的衣裳,簪發(fā)玉冠也是最無暇的璧玉,每一縷發(fā)絲上,都蕩漾著清香,規(guī)規(guī)整整的,或束起來,或散落肩頭,沉靜的面孔要同書里的湖面一樣平靜,又令人心馳神往。
到達(dá)玉城時,已是深夜,離開玉城后恐怕連天都要見不到城池,因此第二日要好生采買用物,不能著急趕路。
“小悠娘子睡下沒?”
無憂聽到青君的聲音,趕緊從床上翻坐起來,開門迎接她進(jìn)屋。
“看來是叨擾了。”青君低了低頭,跟著無憂入座后道:“五郎叫我來提醒娘子明日記得采辦干糧,東西備齊之后沿路向前走就行,不必要與我們同行。”
“五郎是不是覺得,我跟著你們累贅?”
“五郎性情溫和,應(yīng)不是這樣想,興許是怕娘子跟著我們,反而耽擱自己的行程?!?p> 無憂撓了撓頭,又道:“我問過店家,若要找苦行僧,可前往浮屠打聽,好像玉城也有佛塔,明日我可去詢問一番?!?p> “苦行僧?”秦愚抬頭看了一眼回來稟報的青君,有些疑惑:“苦行僧是她恩人?”
“苦行僧乃凡人之軀,于她,有何意義?”
“你問我?”秦愚抬眼看了看青君,放下手里的酒杯:“我本無意留她。我無心天下,更無心……”
“五郎該為自己著想?!?p> 第二日白天,無憂上了街。
萬里晴空的白天,街道上熱鬧非凡,商市滿道,街上有過往生計人,還有逛街的小孩夫人,帶著斗帽蒙面的是未出閣的姑娘,拿著搖扇布冠長袍的是百姓郎君。
這是無憂第一次見到人間的城市,白日里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原來除了山楂酥,這里還有很多甜的吃食,什么桂花糖,羊奶酪,蔗餳,到處都是,還有人把山楂串在一起裹上糖衣,雖然一串就要五個銅板,但等無憂咬上一口后,嘎嘣脆的糖衣,酸酸甜甜的口感,還有唇齒間纏綿繾綣的果香……
“這東西叫糖葫蘆?”
“對。娘子這么愛吃,不如再來一串?”
“小心上火。”
無憂回頭見是秦愚,冷著臉走過來,抿了抿嘴唇,道:“我只吃了一串?!?p> “娘子已經(jīng)買了不少甜食,小心壞牙?!?p> 無憂看了看自己懷里大大小小的包裹,辯解道:“是青君你說的啊,要我備干糧?!?p> “那也不能逮著餳出氣啊?!蹦陵佬α诵?,朝無憂說話。
無憂撇撇嘴,回頭看了看秦愚,然后道:“沒想到五郎會親自來采買?!?p> “玉城多出美人,上街走走,有助賞心悅目,豁然開朗?!?p> 無憂聽了秦愚的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環(huán)顧四周:“的確有很多好看的人,不過我還沒見過比五郎好看的人?!?p> 她不自覺的看向秦愚,就見秦愚也正在盯著她,無憂此時十五,正是與人間情竇初開的小娘子一般年紀(jì),怎能受得了秦愚這樣目光灼灼的待遇?
雖說她苦海女無憂自海上來毫無經(jīng)驗(yàn),但十五年來她領(lǐng)略的話本情書浩如煙海,人間之七情六欲禮矩方圓她都知道,如今上岸也就是來當(dāng)人的,定然能感知這榮恥羞怒。
無憂別過頭,不敢再看秦愚。
見無憂別過頭,秦愚才啟唇說話:“你見過的人太少了?!?p> “縱使再見百億人,小悠的感覺也不會錯?!?p> “什么感覺?”
無憂抿了抿嘴唇,回頭偷看了秦愚一眼,道:“雖無人與你匹敵,卻有與你相比肩的。”無憂伸出手指,指著人群之上,閣樓二層探窗而望的那女子。
女子媚眼如絲,凄迷神往,衣裳飄逸,如綻放蓮菊,肌膚香嫩白皙,朱唇水潤通紅,玉指輕柔一點(diǎn),樓下的男子皆回摩拳擦掌,傾心流連。
“這娘子身段婀娜,弱不禁風(fēng),扶欞而做百態(tài),的確是卓越如仙?!鼻赜薏[了瞇眼,站在人群外仔細(xì)瞧她。
“這似乎不是普通人?!?p> “是啊,普通人怎么會這么好看?”無憂接上青君的話,又給牧昀合上了流口水的下巴。
秦愚皺了皺眉,轉(zhuǎn)身決定離開:“我們行程要緊,不要生事。”
然而若有事端要來,分明就是逃不過的。
無憂剛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卻見從天上掉落下來一只鞋子,正好掉進(jìn)自己的懷里。
“誰大白天亂丟鞋,弄臟了我的東西!”
無憂氣憤的來回尋找,卻見周圍的人都看著那二樓的女子,只有秦愚看著自己。
女子身邊的隨侍笑道:“娘子有福了,今晚能來和我家娘子吃酒!”
無憂看著那女子,不由得竟覺得自己有幸。
“若不去呢?”青君忽然接話。
“小娘子來就是了,你我既然有緣,吃一頓酒又何妨呢?”
無憂看了看秦愚,見他并不搭理自己,就答應(yīng)了下來。
“后半夜就要啟程,別吃醉了酒再誤了時辰?!鼻赜薏荒蜔┑乃α怂π渥?,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無憂也沒有跟上他們,而是自個兒朝佛塔而去。
佛塔偏僻,又幽靜,這日不逢節(jié),也不是什么日子,門口只有一個掃地的僧人,連個路人都沒有。
無憂走過去,和僧人搭話:“小師父,我能跟你打聽點(diǎn)事嗎?”
“小施主請講?!?p> “我想問一問,這里有沒有苦行僧經(jīng)過?”
僧人笑了笑,道:“玉城佛塔只是一座小塔,全塔只有小僧一人,玉城也不曾有苦行僧來朝拜?!?p> 無憂失望的應(yīng)聲,道謝準(zhǔn)備離開。
“不過……無涯大陸有幾所佛塔,多為各道僧人朝拜終點(diǎn)?!?p> “何處?”
“上京玉塔,西垂精蘭塔,腹地也有蟬耳寺,冬地的嚴(yán)生塔,此四地,多為得道高僧苦行目的地,施主所有愿行路到這些地方,興許能遇見?!?p> “多謝小師父!”無憂欣喜若狂,她低了低頭,轉(zhuǎn)身就往客棧去了。
而此刻的秦愚還在街上逛,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回到了那座閣樓下面。
因?yàn)橥砩系目腿艘呀?jīng)定下,等待的人群也就都散開了,這時,秦愚才看見這是風(fēng)月場所聞蘭閣。
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帶著青君走了進(jìn)去,留牧昀在外面尋找無憂蹤跡。
“五郎擔(dān)心她?”
“她若真如你所說,那天下的人有多少人想讓她活著,就有多少人想殺死她?!?p> 上了樓,秦愚甩開撲過來的女人,直奔面朝街道的那個房間,卻被扈從給攔了下來。
“今兒詢兒娘子已經(jīng)有了客人?!?p> “我不是她的客人?!鼻赜蘩浜吡艘宦?。
“那就是砸場子的?”扈從捏了捏手,就想動功夫:“郎君人模狗樣的,何必自討苦吃?”
“你不敢打我?!鼻赜奚斐鍪謥?,放在那人肩上,手指緩緩用力,那人就痛的面部扭曲起來,聽著骨頭碎裂的聲音,那人才開始求饒,這邊屋里傳來了聲音,秦愚才肯放手。
青君給秦愚打開門,跟在秦愚后面進(jìn)了屋,合上門便站在門后。
“郎君?!痹儍簭钠溜L(fēng)后面緩緩走向前,招手和秦愚入座:“詢兒白日里本不接客?!?p> 秦愚看著詢兒拿起琵琶開始調(diào)試琴弦,就道:“我來是告知詢兒娘子,晚上的客人不會來。”
“郎君是小娘子什么人?”
“同路的過客?!?p> “我亦然是。”詢兒放好琵琶,問秦愚想聽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