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走盡,再推開門,則又是一道昏暗無比的通道,寒氣從通道盡頭的黑暗重來,只有微弱的燈光。
踏入這個通道,便是將春意走到盡頭,再次回到了人間。
小僧人秉燭帶無憂和秦愚又走到了通道盡頭。
“打開這扇門,就是渡嚴(yán)塔的佛殿?!?p> 無憂用手觸碰著那沉重的木門,在燈火下看著那陳舊老化的雕刻。
小僧人一個人推開了這扇大門,門吱吱呀呀的響著,里面微弱的晝光就照在無憂的身上,她目及之處,則是那尊巨大的、灰塵極厚的觀世音菩薩像前,盤腿坐著一位僧人。
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看見晝光穿過他身后緊鎖的門,照在他的背上,好似為他編織的神環(huán)佛光,神采奕奕的在他周身流淌。
她毫不猶豫,合手跪下,秦愚也很利索的跪在她身邊。
“弟子苦海女無憂,前來求見清彌師父!”
她擔(dān)心相隔太遠(yuǎn),于是專門喊得大聲,可聲音只在通道里回響,等回響也消失了,卻也不聽有任何聲音。
小僧人不準(zhǔn)二人擅入后,就撤到一邊站著了。
秦愚望著清彌,好像他也不呼吸,紋絲不動,宛若一墩石像,身上落滿了灰塵,脖頸處甚至還纏著蜘蛛網(wǎng),幾乎不知死活。
“弟子苦海女無憂,前來求見清彌師父!”
無憂又喊了一次,可回應(yīng)她的,依舊只有通道里的回音。
過了一會兒,小僧人才來規(guī)勸無憂:“施主沒用的這樣,清彌師父只見真佛,如若不是,他一句話都不會說?!?p> “那渡涯法師呢?他又說話嗎?”
“他的確說話了,說了一句法師請進(jìn),但其他的小僧在這里守門,還真是聽不到?!?p> 后來一直到了午時,無憂肚子餓的咕咕叫,才算摸了鼻子上的灰,遺憾的離開了嚴(yán)生塔。
坐在馬車?yán)锏臅r候,秦愚見無憂一直看著窗帷外,心想興致勃勃的來到嚴(yán)生塔,跪了這些個時辰,卻都不得見,不知道她心里要委屈成什么樣。
正當(dāng)秦愚想要安慰無憂時,無憂卻轉(zhuǎn)過頭,看著秦愚:“你是不是忘記什么事了?”
“什么?”
就見無憂忍俊不禁的看秦愚發(fā)愣,最后才說:“今天立冬啊?!?p> 這時的秦愚才反應(yīng)過來,今日是他的生辰。
“沒想到,我第一次給人過生辰竟然是五郎?!笨礋o憂興致勃勃又期待滿滿的模樣,秦愚卻不由笑起來,本想著無憂會因嚴(yán)生塔的事掛心,不曾想她是要給自己過生辰。
“我還以為你要委屈一會兒呢?!鼻赜薜土说兔?,饒有意趣的抿著笑,柔水溢目宛若春泉的看著無憂。
“那也不能今天,今天就勉為其難苦中作樂吧?!睙o憂搓著下巴,眼珠子咕嚕嚕的轉(zhuǎn)著,不知道在想什么鬼點子。
“你要做點什么給我秦五郎?”
“晚膳的時候來找我便是?!?p> 下了馬車,無憂就給秦愚揮手告別罷,扯開步子就連忙跑回了宮殿。
她讓宮娥幫她找來了筆墨紙硯,赤墨綠墨都要俱全,一直涂涂畫畫了一下午,一堆宮娥為在她身邊,卻看不懂她在畫些什么,只是覺得新奇,本以為這傳說地靈與世人毫無關(guān)系,可她卻會用筆,會遐想,會琢磨這些世人才感興趣的奇怪的東西。
而秦愚本來是一邊等待青君的消息,一邊琢磨穆蘇湖準(zhǔn)備耍什么花招,結(jié)果卻接到了穆蘇湖的詔令,將他宣進(jìn)了萬冬殿。
萬冬殿內(nèi)就和他上一次到達(dá)冬地覲見時的陣仗一樣,幾乎所有帳幕臣子都在這里了,他們分列兩邊,看著這個找到苦海女的大津英雄,走到前面來。
秦愚朝穆蘇湖行禮,之后才抬頭看向他。
“你表哥說,今天是你的生辰,今晚,孤特意為你設(shè)下了宴席?!?p> 秦愚沒有動容,如若是冬地王下的指令,那他根本無從拒絕。
“謝王上厚愛?!?p> “另外,要和你談?wù)効嗪E氖??!蹦绿K湖看了一眼多爾月,多爾月便走下來,念起他記在懷里羊皮卷上的事件:“大津已經(jīng)得知了苦海女在北部的消息,東北嚴(yán)衛(wèi),西北望樓皆在整兵,要與北蠻抗衡?!?p> “北蠻的喀爾丹王已經(jīng)迭位,喀爾丹羽是一個奸詐之徒,他不會和大津開戰(zhàn)的。”秦愚果斷回話:“他會將矛頭指向龍族,并聯(lián)合大津攻來龍族。”
秦愚的話讓宮殿內(nèi)頓然升起一陣嘩然,穆蘇湖揮手讓宮殿恢復(fù)安靜之后,才說:“所以,我需要苦海女幫助,你可有辦法說服她?”
“大津不會輕易攻打冬地,我們有苦海女,他們不敢隨便挑釁,避免得不償失?!鼻赜薨櫰鹈?,心一橫:“眼下如此僵持,倒不如讓我去尋找決劍碎片?!?p> “秦愚……”穆蘇湖站起身,拖著沉重的大氅,緩步走向秦愚:“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秦愚沒有回話。
“如今大津與北蠻虎視眈眈,你可是老冬地王的外孫,你也是冬地王族。”
“我姓氏為秦,血脈有龍血,我生在上京,長在無涯大陸。這些戰(zhàn)爭本來可以避免,如今無涯大陸上真正的敵人是雪域的雪鬼,找到?jīng)Q劍和銀甲,封鎖雪域才是關(guān)鍵?!?p> “孤聽說了。”穆蘇湖拉了拉手套,冷冷的勾起嘴角:“決劍碎片落入喀爾丹羽手里的不少吧?”
秦愚握著手,手指輕輕的撫著那半顆玉珠,卻撫不了忐忑的心。
“你身上有嗎?”
“已經(jīng)落入喀爾丹羽手中?!鼻赜薰笆只卦挕?p> 穆蘇湖狐疑的盯著秦愚:“有決劍碎片和銀甲的人才能封鎖雪域,這消息已經(jīng)傳遍北部了。可如今我們沒有決劍碎片,殺不了雪鬼,也得不到苦海女神力,你說,孤該怎么辦?”
秦愚知道,穆蘇湖問這話,就說明他已經(jīng)有鬼主意了。
“孤曾有一發(fā)妻,她病死后再沒有續(xù)弦,王后之位空虛,孤一直覺得,那些與人類媾和誕下的女子血脈低賤,便一直不曾有婚納。”穆蘇湖轉(zhuǎn)身走到座位坐下,那樣的風(fēng)平浪靜,而秦愚聽著這話,就好似晴天霹靂,當(dāng)頭一棒,呵的他頭暈?zāi)垦?,靈魂出竅!
秦愚緊張的立刻合手,掂起袍子就跪在了地上:“與傳說地靈媾和從古至今未有一例,跨越結(jié)界媾和,恐怕會混亂龍族血脈!”
秦愚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么沉重又顫抖,他連自己說的什么,甚至都不太清楚!
但他明白,一旦讓穆蘇湖得逞,那無憂則會隕歿在這片冰寒雪地之中。
“這可是苦海女,可不是人類?!?p> “苦海女之母苦海海神與亡靈媾和,亡靈魂飛煙滅,海神元神石化,恐怕會得不償失?。 ?p> “與苦海女媾和可得有神力的血脈,讓苦海女打開結(jié)印不成,孩子卻可為我管制!”穆蘇湖看秦愚私心已露,便慢慢收起臉上的戾氣,輕笑兩聲說:“孤看你比孤,要想娶她更多?!?p> “王上!”秦愚叩頭,悲憤交加。
穆蘇湖沒有再和他說話,只是盯著秦愚,而秦愚也不知道還能再繼續(xù)說些什么。
這群人站在他周圍,高大的身軀好似地獄里的魔頭,用叉戟般的目光對著他。
這個在無憂面前那樣偉岸的人,如今卻如此弱小,毫無反抗之力。
到了時辰,多爾月就開始吩咐設(shè)宴,秦愚被迫從地上站起身,退到了一側(cè)案后,看著一列又一列端著美味佳肴上桌的人來來回回,大殿中央歌舞不斷,除了秦愚的每一個人都吃喝的酣甜無比,只有秦愚,不動筷也不抬目,他皺著眉頭,手指摩挲著玉珠,始終想不出一個法子,阻止這場鬧劇。
可沒有人能明白,他如今究竟在想什么。
他借故身體不適離開了萬冬殿,滿腹心事的他還是強顏歡笑的站在了無憂所在的宮殿前。
秦愚望著空空如也的宮殿前,有些意外,平日里守夜的宮娥,監(jiān)視無憂的宮人全都不在這,只有被掃開雪的一條小路,一直通向?qū)m殿內(nèi)。
他邁進(jìn)宮殿抬頭一看,映入眼簾的就是串成一串的畫紙,掛在空中,畫廊延伸到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