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落了點細雨,到了夜間風里全是桂花香。謝玿梳頭散發(fā)之際,忽覺院中人影一閃,似是有笨拙且鬼鬼祟祟的人竄了出來。
經(jīng)過白天之事,她在此地更加警覺,于是顧不得自己還穿著那絹紗縹緲的中衣,悄悄跟在了那身影之后。
出了門借著月光,謝玿才認出那是年望舒。這可越發(fā)可疑了,年望舒可是趙元沖親信,深更半夜如此鼠頭鼠腦,被跟蹤瞧見了任何隱秘也大約是活該的。
她跟著人到了城中,穿過城中又到了城東,最終在城東偏街的一座民宅前停下來。年望舒熟門熟路推開那宅院的后門走了進去,她心中存疑,只怕這人有不忠不臣之心,對趙元沖不利,于是也顧不得這純屬私闖民宅雞鳴狗盜的行徑,躍身翻過了院墻,躡手躡腳尋到那亮燈的屋子,矮身側(cè)耳在窗外細聽。
只聽年望舒道,“也沒什么,下午遇著些事情,想多了些,今晚就...就念你念得緊?!?p> 另一女子聲音輕笑道,“三日不見呢,你若不來,我尋思著明日該去找你了,被你家主上瞧見了我倒也不怕累你名聲?!?p> 年望舒道,“主上才不管這些事,倒是有幾個嘴閑的缺心眼,你倘若不怕被他們羞紅了臉,盡管來?!?p> 謝玿一頭霧水,手指都快把下巴的細肉掐出了痕,左思右想不解其意。這什么東西?暗號么?
那屋內(nèi)的兩人有嘀嘀咕咕小聲說了些話,謝玿盡力屏息去聽,卻忽然聽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聲音。
窸窸窣窣的一陣后,隱約傳出了婉轉(zhuǎn)的嬌啼,似哭似嘆,“望舒哥哥...”
那聲混入了年望舒的聲音,愈發(fā)糾纏粘膩。
一聲低啞后,謝玿心下猛然一顫,半個身子都跟著起了雞皮疙瘩,一絲念頭如電光穿腦而過,這兩人...莫非在...那個...
她臉頰耳根脖子俱紅,手指尷尬的停在已被她手快戳了個洞的窗戶紙上。她如被燙到般收回手指,那窗洞中透出一絲亮光,偏不如她所愿的現(xiàn)出了正對面小床上似模糊卻也并不很模糊的景象。
謝玿立即捂眼,無地自容。
恰巧此時,身后忽伸來一只大掌捂住了她的嘴,力道像是要把她拖離原地。
她初時大驚,頃刻便寬了心,身后那熟悉的氣息,除了趙元沖還能有誰。
但不多時,她意識到此刻光景,更恨不得鉆了地縫,叫趙元沖瞧見她偷聽了人家行那事的窗根,簡直...太要命了!
趙元沖心中也十分郁猝。片刻前剛要入睡,卻察覺了謝玿出門的動靜,于是一路尾隨。他瞧見年望舒去的地方他就知道年望舒這一夜是要做什么事了,誰知這傻丫頭竟懵懵懂懂的全聽去了人家的肉事,還稀里糊涂的捅開了窗紙打算要觀賞一番!
兩人出了肉鋪,不用趙元沖催,謝玿逃得比他還快。
他最終在離棲身的小院不遠處追上了謝玿,彼時晚風送香,頭頂?shù)墓鸹鋼潴α艘魂嚕屯A恕?p> 趙元沖喊住她,“阿玿?!?p> 謝玿背對著他,掌心揉弄著跌入手中的細小桂花,胸膛有些起伏,大約是跑累了。
她道,“皇兄,你轉(zhuǎn)過去,別看我?!?p> 莫名其妙。
趙元沖于是無奈轉(zhuǎn)身,與她背向而對。
過了半晌,謝玿嗡嗡噥噥的聲音說,“皇兄,剛才...”
趙元沖手指微動。
“...剛才那樣的事才是皇兄不愿意和我一起同床的理由么?”
趙元沖又緊張又詞窮,點了點頭。不過謝玿瞧不見。
謝玿又嘀咕,“...所以那樣才...才是除了最親密的人之外和誰都不能有的事...對么?”
趙元沖道,“是?!?p> 此話一過,又無聲息。
一時間夜靜的讓蟬鳴格外刺耳。
趙元沖輕嘆一聲。她懂什么,瞧見今晚這事,于她而言,純屬驚嚇罷了。
“阿玿,走吧?!彼@話尚在口中打轉(zhuǎn),卻聽見身后一陣如小獸蠕蠕而動的腳步,他乍驚回神,腰身已被身后的“小獸”松松攬住。
這“小獸”的手臂怯怯的,微觸即停,不敢使力。
“那...他們也是沒有成親的?!?p> 似有一根炮竹在趙元沖心尖點燃,將炸未炸。
他啞著嗓子問,“什么?”
謝玿將臉埋在了他后背。
“他們還沒有成親,和...和我們一樣?!?p> 趙元沖咬著牙,“什么一樣?”
謝玿臉頰燙的透過衣衫,熨在趙元沖身上。
“一樣...一樣親密的。”
“那又怎樣?”
趙元沖的聲音幾乎成了低吼,有些兇狠,有些可怕。
他想,謝玿這時候真是又蠢又傻,傻得無所畏懼,蠢得令他方寸大亂。她何曾真的“囂張跋扈”過,世人委實離譜。
謝玿竟不知死活的接了他的話。
“他們可以...我們也可以,我...我想日日夜夜和皇兄在一起,其實...不用分開的?!?p> 那根炮竹終于還是炸了。
謝玿被趙元沖鉗住了雙臂,她抬頭凝視,思緒微亂。
那人唇角隱約有些笑意,平白有了一點點猙獰殘忍的味道,但也恍惚是謝玿的錯覺。
他心道,阿玿,是你給我的機會,你不能怪我。
謝玿朦朧中聽到一句“反正回去就成親,我何曾這樣辛苦過”,正要細問,卻覺腰間一暖,在夏日中驀地打了個哆嗦。
中衣好解,系帶一拉,就散了。
繡鞋好脫,趙元沖那么攔腰一抱,就掉了。
一雙光腳翹著想躲,卻無處可去。腳趾白玉光潤,此時映進了他眼里,賞心悅目,自別有一番曼妙。
謝玿道,“皇兄,你兇我了么?”
趙元沖想起方才,抵著她鼻尖磨蹭一陣,只是笑。
香繞情生,低垂雙眸,心照不宣。
此情繾綣深重,也不必多說。
兩重羅衣漸解,旦見暖酥膩云,眼前人面如朝霞和雪艷射,不能正視。目波春水,媚嫵連卷,拊不留手。
風起,浪涌,人沸。
那時愿景美好,桂枝香甜。只以為是提前了數(shù)月的紅燭喜事罷了。
那時想不到,吹盡繁紅,占春長久,不如垂柳,幽葩細萼本就難長存。
謝玿又哭又鬧??煽蘖唆[了,就是不撒手。
最后,她將眼淚全都擦在趙元沖柔緞似的頭發(fā)上,說,原來竟是這樣疼的。
那張她愛極、方才她恨極的胡說八道的薄唇貼著她耳鬢,呵氣似熨,“下次不疼的。”
聽著他輕笑,瞧見他微動的堅毅下頜,到了此時謝玿竟還會臉紅心跳,捏了捏在她眼中不可方物的喉結(jié),裹緊身上趙元沖的外袍,她較真問道,“真的?”
趙元沖身上諸般要緊處皆是一顫,吸氣作罷,只耳鬢廝磨道,“但也未必?!?p> 謝玿閉著眼輕笑出聲,“騙子,活該我咬死你。”
此時此刻的趙元沖,縱然她說要吃要剮,都是答應的。多年夙夢一朝得償,所求所念已吞咽入腹中,就僅僅這一刻,那些宏圖之志他心中半分也無,滿懷都是暫時的心滿意足。
他縱容點頭,“夫者服也,人是你的了,或吃或殺,悉聽尊便。”
服者,柔也。他是一縷春風,謝玿化在他懷中咯咯輕笑,“那留著慢慢吃,舍不得?!?p> 趙元沖佯怒,憐惜疼愛的追逐著她汗?jié)竦聂W角虛咬實親。
這樣的纏綿悱惻讓兩人都忘了形,直到天邊微白,謝玿才發(fā)覺這一夜好快的時辰。
昨日剛落過小雨,地面有些微濕,謝玿被趙元沖抱起來的時候,她將已經(jīng)潮了的趙元沖的外袍緊緊攬在懷里。
趙元沖低頭一望,心疼她懷中潮寒,道,“已經(jīng)不能穿了,扔掉吧。”
謝玿紅著臉靠在他胸膛,只是不住搖頭。
趙元沖心下一尋思,猛省,抿唇笑了片刻,極溫柔道,“那就留著?!?p> 謝玿幾乎羞不自勝,只抱緊了他,也抱緊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