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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移文

第五章 石破天驚(9)

南朝移文 禾鐸 3209 2024-03-03 09:10:00

  此刻清屏邊境,一輛馬車沿著顛簸山路將入湘州。

  謝玿重逢憐音,自然是聽她說了前因后果,她雖身痛氣虛,也挑開簾子向落衡山莊道了謝。

  徐換溫文爾雅,道,“姑娘不必客氣,都是殿下布置謀劃得當(dāng),我等不過奉命行事?!?p>  謝玿見他眉清目秀,與鴻俊的豪爽大氣不同,是個(gè)俊朗少年模樣,不禁心想,沒想到傳聞中執(zhí)掌落衡山莊的徐大當(dāng)家竟這樣年輕。

  想罷,又沖他頷首淺笑,放下車簾?;厣韰s見趙元沖正瞧著自己。

  憐音察言觀色,出了馬車。

  空山新雨之后,麗日明媚,天朗氣清。車辀前已有護(hù)衛(wèi)駕車,辰良靠在左側(cè)嗑瓜子,與后面馬車上的年望舒一前一后,撒了滿山道的瓜子殼。

  憐音欲言又止。

  等到他又吐掉三粒瓜子殼,發(fā)覺不對(duì)勁,轉(zhuǎn)頭見憐音瞧著自己,問,“怎么了?”

  憐音問,“好吃么?”

  辰良不明所以,眨眨眼。

  憐音道,“沒事,我剛看到你手里的瓜子上有一只小瓢蟲,現(xiàn)在沒了?!?p>  是“沒了”,不是“飛走了”。

  辰良,“...”

  徐洛路過,嚇了一跳,“良公公怎么了?暈車?”

  辰良面帶菜色,把頭縮回來。殿下在車?yán)?,吐也不敢吐,干嘔半天,此時(shí)一臉快哭的樣子。

  徐洛被他一看,聳然一驚,“沒...沒事,你忙你的,繼續(xù),繼續(xù)?!?p>  憐音心情舒暢,整了整自己被清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

  徐洛騎馬緩行,他看一眼那姑娘唇角的促狹,透著貓兒得逞后的餮足。

  他看一眼,再收回,再看一眼。

  終于,他伸出手,輕聲問,“騎馬么?”

  憐音前后看看,見并無人注意這邊,咬唇點(diǎn)點(diǎn)頭,握了他的手。

  徐洛寬厚的手掌牽著她用力一拉,憐音就落在了他前面的馬背上。

  她含羞回頭,拂了他衣袖,“小心,有只小蟲子。”

  隨后,馬蹄噠噠,趕在馬車前面去了。

  辰良,“...”

  車內(nèi)靜靜的,依偎自要繾綣,隨情而動(dòng),隨心而生,趙元沖嘗到舌尖縈繞的淡淡血腥味,不覺反復(fù)惱火,時(shí)輕時(shí)重,最終放開時(shí)神情含怒,雙眉斜飛,且威且厲。

  他每次這樣,謝玿雖然不懼,但總心驚。不覺囁嚅著搓手指,“沒...沒辦法的事,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很小心了...”說罷,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又道,“你的計(jì)劃,是不是被我打亂了?”

  瞧她模樣,趙元沖猛地心下一痛。這事莫非要苛責(zé)她?明明是無妄之災(zāi),明明她受傷最重,明明生死關(guān)頭她不過是舍己為他罷了。

  ...

  “沒有,沒有亂。我只是有些氣你...”

  話到此處,他又頓住,究竟該氣什么呢?他終是搖搖頭,無話可說。

  “沒,無恙就好,別的...不提了?!?p>  他挽了她的腰,打算重新攬她入懷,卻摸到一處硬物。

  “這是什么?”

  謝玿心內(nèi)不由自己的一顫,卻仍是拿出那從馬赫臥房得來的木塊。

  趙元沖接過那木塊看了看,眉頭微蹙。被謝玿貼身所藏,當(dāng)是十分要緊,但他把弄許久,也看不出究竟為何物。

  謝玿,“...機(jī)關(guān)匣?!?p>  趙元沖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挑眉,“馬赫的東西?”

  謝玿點(diǎn)頭。

  “等會(huì)兒到了城里,找個(gè)工匠打開看看?!?p>  謝玿咬咬下唇,似有瞬間的遲疑,開口道,“我...試試?!?p>  趙元沖眼底是有些吃驚的,遞還給她時(shí)聲音溫柔而平靜。他看著她,道,“別勉強(qiáng)?!?p>  謝玿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

  須臾,趙元沖沉吟一陣,又道,“阿玿,還有一件事,云谷...”

  話剛起頭,忽然,馬車停了。

  一行人到了湘州城,賀奔在外稟道湘州知府已迎候在城門口。

  趙元沖輕拍謝玿手背,示意她稍候,隨后出了馬車。

  車外自有湘州一眾大小官員等候,各人紛紛寒暄拜禮不再多說。

  謝玿挑簾悄看,遠(yuǎn)處人群熙攘無甚稀奇,倒是辰良,郁郁不歡,只差把“悲慘凄苦”四個(gè)字寫在臉上了。

  謝玿問,“怎么了?”

  辰良回頭,看她一眼,抽鼻子,用下巴指指前方。

  謝玿尋著望去,瞬間睜圓了眼睛。

  只見憐音與徐洛共乘一騎,雖未卿卿我我,但只要不瞎,都能瞧見那曖昧蜜意。

  謝玿挺激動(dòng)。

  辰良也挺激動(dòng),“我和憐音認(rèn)識(shí)十多年了!十多年!她和徐洛認(rèn)識(shí)才多久!同樣是蟲子,待遇為什么都不一樣?過分了!不行,我今晚要和她促膝長(zhǎng)談,她要是能哄好我我就原諒她!”

  謝玿同情的看著辰良。

  辰良兀自生氣。

  謝玿沒忍住,小心問,“辰良?”

  辰良猛回頭,眼含淚花,既怒且悲。

  “...”,謝玿,“沒什么?!彼懔?,他不瞎,但傻,且沒治。

  謝玿放棄辰良回到車內(nèi),手執(zhí)木塊開始鼓搗。

  只見她手指轉(zhuǎn)動(dòng)敲擊,又將木塊在車上輕摔幾下,雙掌合力反扭,那木塊正中淺淺錯(cuò)開了一條縫隙。

  她拔下一根頭發(fā)滑入縫隙之中,左右滑磨兩下,似有齒輪轉(zhuǎn)動(dòng)的“咔咔”聲。

  這過程令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不多時(shí),那木塊下端如打開了天窗,“當(dāng)啷”掉下兩物來,一銅制令牌,一塊輕飄飄的絲帛。

  絲帛上有字,是一封信。

  那令牌...

  血色瞬間在她臉上消退殆盡,她像是見到了什么極可怕的東西,那仿佛不是銅制的冰冷死物,而是一條吐著信的毒蛇。

  車簾被人掀開,謝玿下意識(shí)迅速將那封信藏起,抬頭驚恐的看著掀簾而入的趙元沖。

  車廂不過方寸之地,何物何事瞧不清楚,趙元沖自然看見了那銅牌,與其上蜿蜒別致、仿若一只蒼鷹的花紋,卻未有非常之舉,平淡地道,“怎么把這個(gè)拿出來了,貼身之物貼身收著,小心弄丟了?!?p>  謝玿低下頭不去看他,撿起那塊銅牌揣進(jìn)懷里,不知是否錯(cuò)覺,她的手指竟有些顫抖。

  車內(nèi)一時(shí)顯得格外靜寂,半晌后,謝玿張了張口,有些澀啞的聲音卻強(qiáng)裝了輕快,問趙元沖道,“元沖哥哥,你...你剛要說什么?云什么?什么事?”

  趙元沖凝視著她蒼白嬌麗的臉龐,又移開到別處,平靜道,“沒什么?!?p>  謝玿卻莫名暗暗松了口氣。猶疑不定許久,她手指伸展,去挽了趙元沖的手。

  “皇兄,我怕,你抱抱我?!?p>  及至下榻湘州府衙,月明星稀夜,她半張唇口小打了兩個(gè)哈欠,睡意卻全無。

  趙元沖撫了撫她的額發(fā),問道,“不累?”

  謝玿搖搖頭,只盯住了他不移眼。

  趙元沖按她到枕上,她又翻身坐起,道,“元沖哥哥,你睡吧,我精神得很,我再看你一會(huì)兒?!币贿厡⒈羌庥|及他頸窩,嗅著他身上浴后清新而勇猛的味道,忽地緊緊抱住他身子。

  趙元沖卻仍是淡淡,親吻過她頭頂,靜默稍許,輕聲喚道,“別怕?!?p>  謝玿身子一顫,一言不發(fā)。

  隔日,淺眠覺曉,趙元沖晨起推門而出。

  院中的梨花開的好,許襄兒正一片一片揪下來,想著做成梨花釀,正好配她今早剛做出來的點(diǎn)心。

  賀奔正任勞任怨的在一旁給她掌著籃子。因怕她拾花費(fèi)力,手臂高高舉托著,她略一回手就能夠著。

  年望舒托著下巴在石桌旁看著那倆,一時(shí)惆悵,一時(shí)報(bào)復(fù)性塞兩口點(diǎn)心,致使點(diǎn)心屑亂濺,飛到了憐音的茶杯里。

  豬肉鋪笑起來很甜的那個(gè)姑娘留在了清屏,今后種種...皆成了未知。

  憐音正要拍桌,扭頭瞧見他神情,又默默把茶水倒掉了。

  倒完卻見自己面前添了杯新茶,她抬眸,是徐洛微黑卻透著紅的臉。不知怎的,她一時(shí)覺得今日晨曦格外甜媚,一瞧定有好事發(fā)生。

  她又瞧瞧年望舒,略生同情,但身子誠(chéng)實(shí)的離他遠(yuǎn)了又遠(yuǎn),坐到了點(diǎn)心屑射程之外。

  此時(shí)樹下兩人扭捏著回頭,許襄兒瞧見趙元沖,莫名生懼,躲到了賀奔身后。

  眾人見了禮,年望舒將剛得知的消息如實(shí)稟報(bào),吳越皇帝楊行松重傷不能理事,已將皇位禪于安惠王楊行益,卻因楊行益在平叛時(shí)被楊昊所殺,最終由其子楊磊繼位,改元“麟德”,追封安惠王楊行益為“天壽圣文神武孝德皇帝”。賜廟號(hào)“寧宗”。

  趙元沖聽罷,只淡淡一笑。

  年望舒察言觀色,道,“殿下...一點(diǎn)都不意外?”

  趙元沖拂去落在衣袖上的一片梨花瓣,“你都說了沒有懸念。何況...機(jī)緣巧合與楊磊算有過一面之緣,知此人不凡,并非池中物?!?p>  然而吳越所傳回的消息,俱都是那夜平叛楊行益并未出現(xiàn),何以詔告說“被楊昊所殺”?這點(diǎn)若以最惡之意猜度,也不難知曉...帝位之爭(zhēng),親父子也不遑多讓,何況養(yǎng)父子。

  年望舒瞧了瞧趙元沖神色,想必他也心中有數(shù),于是也不再多話,退到一旁。

  此時(shí),徐洛將一布狀物事遞上前,說是派去坪洲打探的人昨夜已回,果如趙元沖所料,城中太平,無事無災(zāi),然軍民循矩,物資齊備,防查森嚴(yán)。派去查探的人為了不打草驚蛇,未進(jìn)入將軍府,只在一副將營(yíng)中找到了一面被嚴(yán)藏慎管起來的軍旗。

  趙元沖點(diǎn)點(diǎn)頭,仍反應(yīng)平平。甚至不去接那旗來查看。

  年望舒展開徐洛手上旗面看了看,蹙眉盯視半晌,猶疑問道,“這是...老鷹么?”卻也不知為何是“鷹”了。

  眾人湊上去看,皆不解其意。

  須臾,只聽趙元沖道,“那不是鷹,是游隼。”

  此言一出,眾人仍感迷惑,但也不敢追問。

  賀奔卻忽地眉心一跳,目光不由向趙元沖住的那院子掃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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