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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移文

第十一章 劍客銀刀(4)

南朝移文 禾鐸 3976 2024-04-26 09:10:00

  眾人美餐一頓休息一夜,第二日早早啟程,下午便到了益京。

  益京繁華如舊,亭臺樓閣,高朋滿座。城門上的幡隨風(fēng)招搖,即使風(fēng)和日麗,也顯得肅殺威嚴(yán)。近幾日恰逢會試,城內(nèi)外往來無白丁,比起當(dāng)年奢靡內(nèi)虛的形狀,如今更堪稱名都盛京,人杰地靈。

  木劍聲下馬,與鄭六等幾人牽馬進(jìn)城。

  一人湊近鄭六道,“益京果然祥和,鄭六哥你看,那人穿的衣服,我快被閃瞎了,以前只聽說書的講過摻金繡線,想不到竟真有?!?p>  這人話音剛落,又有聲音道,“哇,女人也敢穿成這樣出門,還和人拉拉扯扯打打鬧鬧,成何體統(tǒng)。”

  “那算什么?你看那邊那個女的穿著…官服?!不會吧,男扮女妝吧?女的能做官?”

  “還有還有,你們看那家酒樓,好氣派,要八九層高吧?好氣派!好有錢!”

  “那是什么啊…哇啊啊啊啊,馬都穿了衣服,跟妖怪一樣!”

  …….

  “鄭六哥,那邊是在吵架么?”

  鄭六定睛看了看,道,“不是,是文人士子間的月旦論,聽說益京每月初一都會設(shè)壇辯論,官府出錢舉辦,只要有才華,皆可上壇出題?!?p>  “哇,簡直聞所未聞?!?p>  鄭六耳邊聽得眾人驚嘆不絕,自己也是大開眼界,想不過短短八九年光陰,益京已與自己上次來時(shí)大有不同。

  忽然他發(fā)覺自己另一側(cè)過于安靜了,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木劍聲一個人牽著馬徐徐而行。

  他對周圍不曾贊嘆,不曾挑剔,根本就很少說話。

  鄭六走上前去拍拍木劍聲的肩膀,道,“劍聲,你以前來過益京?”

  木劍聲搖頭道,“很久前來過,也不大記得了?!?p>  鄭六未多想,“確實(shí)變化很大,成周大幸,這一朝遇上競寧皇帝。聽人說皇帝嘔心瀝血多年,從未有失,連女色都不甚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木劍聲還是笑笑,搖頭,表示不知道。

  卻是一旁的一個護(hù)衛(wèi)湊過來,“六哥,這種坊間傳聞你也信,怎么可能?那皇帝八成失心瘋了才會棄天下美人于不顧!”

  鄭六伸手抽他一記,“你還不興有個為國為民勵精圖治的皇帝?”

  那人一邊躲,一邊呵呵笑,壓低聲音,“這不是我瞎說,我可聽幾年前來往益京的商販說過,他可沒傳說的那么好,以前荒唐好色著呢,有些日子連早朝都不上,只是如今不知怎么就改過了?!?p>  他倆這邊廂說著話,一抬頭,卻見木劍聲已經(jīng)走到前面去了,于是快步跟上,卻還是止不住要左看右看,好奇四顧。

  前面朱漆的大門,雖不是高門大戶,顯然也是官宦之家。

  木劍聲倒沒想到黃夫人的兄長是如此身份。

  黃燕見他神色,道,“舅父是宮里退下來的禁軍郎將,如今表兄也在禁軍當(dāng)差,也算是一門勇將,傳承門楣?!闭Z氣中不無驕傲炫耀之意。

  木劍聲點(diǎn)點(diǎn)頭,并不接話,只跟在身后往里走。

  黃燕有些不悅。

  在她眼中,木劍聲這回必是要入贅自家的,他能有這機(jī)遇造化,算是福氣,于是這些天來,她對他說話也隨意慣了。

  而如今,他卻偏偏這般拿捏架子,未曾有艷羨攀附之態(tài),讓她大感憋氣。

  于是氣呼呼的瞪他一眼,跑到前面去了。

  黃夫人的兄長陳烈比黃夫人大很多,一把花白的胡子修的極齊整,步履矯健,神采奕奕,也不愧是禁軍出身。

  而兄妹相見,自然是十分高興相談甚歡,有說不完的話。

  木劍聲見他們一家已然安頓好了,原想尋個時(shí)機(jī)告辭,眼下見如此情形,卻覺不便打擾,于是不告而別。

  他方一跨出門,便聽身后一人叫道,“木兄弟,請留步。”

  正是陳烈的長子,那位在禁軍當(dāng)差的陳修。

  陳修應(yīng)是剛散值回來,連鎧甲佩刀都沒解下。他喊住木劍聲,抱拳道,“姑父姑母方才一時(shí)激動,竟將木兄疏忽了,特讓我來請木兄。還望木兄能多留幾日,也算能報(bào)木兄救命之恩?!?p>  木劍聲也回以一禮,道,“陳兄不必客氣,只是舉手之勞,我確有事在身,耽誤不得?!?p>  陳修又笑道,“方才聽姑父說起木兄武藝高強(qiáng)俠肝義膽,我也是十分佩服,有意結(jié)交,況且…”他頓了頓,誠懇說道,“恕我直言了,木兄覺得這成周益京如何?”

  “…君明臣直,很好?!?p>  陳修聽他如此說,面露喜色,“不錯,像木兄這樣的江湖豪杰,只屈居草莽未免可惜,而如今若要從軍為官建功立業(yè),我大周廣開路途,擇能者居之,無疑是最合適的。實(shí)不相瞞,家父聽姑父說起木兄才能,也正有此意,若家父舉薦,朝廷惜才,定能為木兄在禁軍中謀上一職?!?p>  木劍聲心中微微一怔,不想他有此意。征伐沙場安邦定國也確實(shí)是他這些年來心頭所愿,然而….

  “多謝好意,只是…在下并無意入禁軍,宮中拘謹(jǐn),到底不適合我這山野之人。”

  說罷,他又告辭。

  陳修見他要走,急道,“京中正值武試,莫非木兄不想一試身手?即便不想入宮,京城三營,皇城軍,常規(guī)軍,何處不是可棲之所?”

  木劍聲腳下一頓。

  陳修見他似有回轉(zhuǎn),知此話中他心意,又忙道,“武試之期就在七日之后,若錯過,就要多等兩年,若木兄不嫌舍下鄙陋,就先歇下,等改日輪休,我親自領(lǐng)木兄去兵部報(bào)名?!?p>  木劍聲轉(zhuǎn)身,也不再扭捏,先行謝過,“那就有勞陳兄了。”

  如此一來,算是應(yīng)下。

  黃家做的是藥材生意,家中伙計(jì)不算少,接下來的幾天也都陸續(xù)趕到了益京,黃瑄行索性購下了陳宅隔壁的空宅子,只在后院墻上打了月洞門將兩宅連通,適于住宿,也方便今后生意攪?yán)p。

  陳修和木劍聲自然這幾日幫忙拾掇打點(diǎn),半刻也沒閑著。

  直到了第四日,一應(yīng)瑣事整頓完畢,陳修便帶木劍聲去了兵部。

  木劍聲因常年行走江湖,戶籍黃冊隨身攜帶,加之陳修又在禁軍當(dāng)值,兵部也頗為熟稔,因此報(bào)名填冊并未費(fèi)什么功夫,兩人晨時(shí)去,不到正午就回來了。

  途中,木劍聲去了趟郵驛鋪,只因如此一來,與朋友約定之期必定趕不及相見,便將錦囊與一封書信先行寄去。

  陳修打趣道,“劍聲想必有心上人了吧?千里傳信,這份情意也是很難得了?!?p>  木劍聲輕笑搖頭,“陳大哥莫拿我玩笑,不是心上人,是朋友。我這朋友平生喜歡弄些奇花異草,我走南闖北方便尋些花籽給他?!?p>  陳修點(diǎn)點(diǎn)頭,他心知姑父心思,也覺得木劍聲十分不錯,表妹黃鶯正值年歲,此事若能成,當(dāng)然是很好不過了。

  但昨夜聽黃瑄行囑咐時(shí),黃燕好像對他不甚滿意,黃鶯也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他細(xì)問之下,竟是因?yàn)殚L相不夠標(biāo)志這等理由。

  陳修哭笑不得之余,也十分理解。

  畢竟如今別說是益京,整個天下民風(fēng)日漸開放,無論男女,有美色甚佳。甚至?xí)囍?,各地士子也有特借風(fēng)流俊美而名滿京城的。

  但…他實(shí)在覺得木劍聲是難得的貴重人品,只要他此番能武試出頭,雖無顯赫家世孑然一身,配黃鶯也是綽綽有余的。于是私下少不了在黃瑄行黃鶯面前說了不少好話。

  這幾天眼看黃鶯的態(tài)度慢慢轉(zhuǎn)變,還時(shí)不時(shí)向他打聽木劍聲武試之事,陳修便覺得時(shí)機(jī)已到,于是當(dāng)下試探問道,“不知劍聲可有婚約在身?”

  木劍聲一愣,只是搖頭。

  陳修這下更是放心篤定,又問道,“那劍聲覺得我這小妹黃鶯如何?”

  木劍聲反應(yīng)慢半拍,脫口而出,“黃姑娘知書達(dá)理秀外慧中,很好啊?!?p>  陳修笑了,“那我就放心了,其實(shí)姑父早已囑意招你作婿,我還怕你快意江湖慣了,看不上她這種刁蠻任性的大小姐?!?p>  木劍聲這會才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愣住,他真不知道黃瑄行有這個心思,立馬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急道,“不不不,陳大哥你聽我說,我的意思是…是黃姑娘確實(shí)很好,但我是萬萬不能娶黃姑娘的?!?p>  陳修倒沒想到他這個反應(yīng),但見他模樣,急得兩耳通紅,也不似作態(tài),真是拒如洪水猛獸。

  “劍聲可是有何難言之隱,不防說出來聽聽,若是行禮下聘之類的,倒是不用發(fā)愁?!?p>  木劍聲道,“陳大哥不要誤會我,不是我故意推脫,而是…而是…”他咬咬牙,像是下定決心般,垂眸道,“不瞞陳大哥說,自從亡妻過世,我再也無心婚娶,這一世,也是不能再中意其他人了?!?p>  竟是這樣…陳修一驚,他只道木劍聲俠肝義膽,哪知他還這般情深義重,替自家表妹可惜之余,他此刻也生出真心相交之意,遂拍了拍他肩膀,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先夫人若知道賢弟你這般重情,九泉之下也感心慰,倒是賢弟你,人生厄長,也該早日放開心結(jié),想必先夫人也不愿看你孤苦終老?!?p>  木劍聲抬眸看他,并無郁色,道,“多謝陳大哥,我如今也并不時(shí)常傷懷,只是再娶…確實(shí)是不能做到了?!?p>  陳修這才發(fā)現(xiàn),他雖然長相平庸粗陋,一雙眼睛卻靈動清澈的很,看著不由叫人暗生憐意,總不好太強(qiáng)迫他。

  “反正來日方長,此事我們暫且不提也罷?!彼D(zhuǎn)開話題,又和木劍聲閑談起來,“讓賢弟這樣念念不忘,先夫人想必是難得的美人吧?”

  木劍聲淺淺笑了笑,娓娓敘道,“那人啊…在我心里自然獨(dú)一無二無人可比,那人….雖然看著和善溫柔,其實(shí)脾氣不好,手辣的很,一生氣就不愛說話,心眼還多,一不小心就被誆去了,哄也不好哄,騙也不好騙,力氣…也很大,有時(shí)候打也打不過,常常被欺負(fù)也習(xí)慣了。但是…只要我生氣了,那人就什么脾氣都沒了,什么都答應(yīng),什么都愿意…雖然高了些壯了些長相棱角鋒利了些,但眉目絕色,那人其實(shí)…很好很好的,只是…再不能見罷了…”

  聽他話中情絲綿長,或喜或悲,陳修仿佛也看到那些別扭嗔鬧,柔情蜜意的日子,不禁輕嘆一聲,如此佳偶,天人永隔,實(shí)在可惜。

  他們二人邊聊邊走,不多時(shí)已到了陳宅門口。

  木劍聲只說自己略感疲累便回房了。

  陳修見他方才從腰間摸出兩粒藥丸干嚼了,又隱約聞到一股請涼香氣,料想那丹丸應(yīng)不是苦口治病難以下咽的澀藥,該是什么舒筋活血的補(bǔ)藥罷了,又思及他大約是談到亡妻心中郁結(jié),看模樣也隱隱透露出疲乏之相,于是也不強(qiáng)留,告辭后徑直去了隔壁黃宅。

  黃瑄行聽罷陳修所述,不禁挽惜,想自家與木劍聲怕是沒緣分了。誰知,黃鶯卻說道,“我原先倒有些猶豫,不想木劍聲竟是這樣癡情之人,我反而對他另眼相看了,我卻不信他再不娶之言,時(shí)長日久,總有轉(zhuǎn)機(jī),左右我還年輕,再等等也無妨?!?p>  黃瑄行捋須沉思片刻,也點(diǎn)頭答應(yīng)。

  倒是黃燕不高興,白眼都快要翻上天,“我卻真不明白,木劍聲黑皮黑臉有何好處,倒是和他那個又粗又壯的亡妻般配,我家姐姐朱門繡戶如花似玉,為何非他不可?”

  一旁串門的陳齊附和,“就是就是?!?p>  陳修看了他一眼,十分無奈。

  陳齊是陳烈幼子,家里有了陳修這個長子撐起門楣,他無需晨昏定省,刻苦練功,本想他能成長的無憂無慮,不想過頭了……如今伶牙俐齒,驕矜任性,和黃燕倒是能聊到一塊去。

  此刻他和黃燕兩人一唱一和,顯然是已經(jīng)私底下編排過木劍聲多次了吧…

  盡管如此,所幸黃瑄行黃鶯也不理會他二人,只稍加安撫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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