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最后一個月
我陪了顧閩彰二十多年。
終于如愿以償成為顧夫人。
可他的前妻回國。
他縱容她住進我們的新家。
在我挑的小榻上纏綿接吻。
他說要做我永遠的親人,永遠的騎士。
后來我被他的粉絲潑奶茶罵小三。
他說要跟我離婚給前妻讓路。
我答應了。
顧閩彰,我從沒有告訴你我的生命倒計時。
還有一個月。
1
顧閩彰的前妻回來了。
小王說漏嘴了。
我問他顧閩彰什么時候回來,他嘴巴一禿嚕,南姐你別等了,閩哥帶著嫂子去法國度假了。
說完小王自己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只好訕笑著硬塞我一盒綠豆糕掩飾。
我在顧閩彰身邊待了十年,才換來小王一聲南姐,可他與季絮就算離婚了五年,她一回來,小王還是脫口而出一句嫂子。
我咳嗽了好些天了,這些日子總是感覺呼吸不太暢通,我還以為是前段時間感冒的后遺癥。
原來是肺癌啊。
我拿到病歷單的時候,心里想的居然是這下顧閩彰如愿以償了,二十五年了,終于可以擺脫我了。
我從容拒絕了醫(yī)生的治療方案,一個人回到家里。
是我和顧閩彰最初結婚的新房,家里靜悄悄的,傍晚夕陽從落地窗打進來,我看著沙發(fā)上孤零零的人影,忽然想到我和顧閩彰結婚那天。
那會兒子顧閩彰正被公司雪藏,處境落魄,結婚那天也沒來幾個朋友,我就在新房里煮了頓家常飯,大家喝了兩杯小酒。
我不小心切傷了手,卻滿臉笑容端著酒杯逐一敬酒。
酒是好酒,顧閩彰喝得雙目通紅,看著我目光蒙眬,他輕輕撫了撫我受傷的手說:「阿念,以后我再不讓你進廚房,也再也不會讓你受傷?!?p> 我放下手里的袋子,蹦出來兩只活蝦,顧閩彰喜歡椒鹽蝦,本來之前以為他今晚會回來,現(xiàn)在看來也用不著做了。
算了,本來我也不喜歡油煙味兒,中午點的外賣還有剩,熱一下就好。
影子搖曳,天漸漸黑了,我望著微波爐發(fā)呆,聽說普羅旺斯就在法國,被譽為“騎士之城”,有大片風情搖曳的薰衣草。
那是顧閩彰身上的味道。
2
季絮和顧閩彰是大學同學。
電影學院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他們都說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那我做了二十五年的小三。
我和顧閩彰都是孤兒,在康家孤兒院長大,顧閩彰那會兒少言寡語,而我自幼又是個鬧騰的性子。
我半夜餓了偷偷進廚房吃東西,嘴里綠豆糕正塞得歡,陡然瞥見墻角借著光看書的顧閩彰,差點沒嚇得魂飛魄散。
他安靜,愛看書,自那之后我就總是纏著他,像一只甩不掉的小尾巴。
還在長身體的年紀,我半夜總是喊餓,顧閩彰總是放下書嘆口氣,把藏起來的綠豆糕塞給我。
從前我最喜歡綠豆糕,只有每天晚上可以吃上那么小小一塊,又甜又軟,像是整個人掉進了蜜里,顧閩彰真好,我最喜歡他,我樂滋滋地想。
小王的綠豆糕躺在茶幾上,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明天把它帶到孤兒院去。
家里不允許出現(xiàn)綠豆糕,顧閩彰不喜歡,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
小時候遇到我之前,他都是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后來我便接替了這項工作,當時我還覺得他一定也喜歡我,才把好吃的都省給我。
直到季絮戳破了我那一廂情愿的幻想,顧閩彰吃不了綠豆,他會過敏。
所以他把好吃的綠豆糕都分給我——
不是因為我總是陪他在廚房看書。
也不是因為他喜歡我。
3
顧閩彰占據了熱搜榜首。
在普羅旺斯。
他被拍到深夜在街頭激吻。
我點開充滿噱頭的標題,開篇就是一張圖,顧閩彰戴著鴨舌帽,露出側臉凌厲的線條。
他護在懷里的女人,格外嬌小,的確是季絮,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指尖已經落在顧閩彰的臉上。
瘦了。
不過季絮喜歡。
顧閩彰小時候人瘦,孤兒院里營養(yǎng)跟不上,他看上去就是一把勻稱的骨架子,附著薄肉。
他上了電影學院,我在美甲店做學徒,拿著僅夠生存的工資,卻總是尋思著給他吃點好的。
養(yǎng)了兩年,兩頰才堪堪長出點肉。
季絮說他好像沒之前那么瘦了,他減了一個月,瘦了十五斤。
他給我打電話,說不用送宵夜了,學院里抓得緊,他得控制著體重。
那一個月我還有點不太適應,習慣了每天按時按點出現(xiàn),與顧閩彰簡短說上幾句。
送宵夜是我唯一能光明正大見他的理由。
我悄悄在他們學校門口蹲了五天,每天都把涼透的吃食再拎回去。
老板娘打趣我,天天這么主動,當心人家男孩子就不珍惜你了。
我倒也希望是這樣,起碼證明顧閩彰喜歡過我。
本來下定決心不去了,可第六天我的腿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提著小龍蝦就蹲在他學校門口。
顧閩彰出來了,我剛想去叫他,他身邊白裙子飄動,小皮鞋噠噠。
我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覺低頭,手指被風吹得發(fā)涼,我看了看身上滿是指甲碎屑的衣服,沉默地想,算了,小龍蝦好像涼了,帶回去給老板娘吃吧,她說最近感覺自己瘦了想多補補。
正好。
不會浪費。
4
我夜里不太睡得著覺了。
總是咳嗽,咳了半天嘔出來一口血,我望著通紅的指尖,愣了半天。
然后自己拎著手去洗。
水流嘩嘩,血一呼啦就沖進了下水道,我擦干凈手。
黑白色的毛巾緊挨著,黑色的都落灰了,無聲提醒著我,顧閩彰很久沒回來過。
去醫(yī)院檢查那天,醫(yī)生問我家里人呢,他說我現(xiàn)在這個情況需要人照顧,千萬別自暴自棄,還有愛我的家人,朋友。
我想了想,對好心的醫(yī)生笑笑,說我沒有家人。
聽院長奶奶說,我是一生下來就被扔在孤兒院門口的,被撿到時臍帶都還沒有脫落。
而顧閩彰跟我不同,他父母雙亡,都七八歲了,被送來孤兒院。
我很坦然就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我都沒見過父母,在孤兒院成了混世小魔王,日子也不錯。
顧閩彰倒是剛開始很難接受,一下子就從爸爸媽媽手里的寶變成孤零零一個人。
總是一個人坐著,然后被我盯上,我見他長得好看,就喜歡黏著他。
剛開始他總是嫌我煩,屁大點小孩,整天追在他后面,喊著喜歡。
我正出神想著,忽然鼻子一熱,伸手一摸,滿手的紅。
居然是流鼻血了,我體質一向很好,大大小小的傷愈合得很快,也不經常流鼻血。
其實我在孤兒院跟別人打架也出過血,院里小孩子喜歡抱團,他們說顧閩彰壞話,我就掄著小拳頭揍了上去。
也流了好多血。
臉都擦破了,還劈了指甲,明明打不過,還瘸著一條腿氣沖沖問他們還罵不罵。
其實我那天偷偷掉了眼淚,我沒告訴顧閩彰,我有點怕疼,之前自己剪指甲不小心剪破了皮,我抱著院長奶奶哭了一個下午。
可當著顧閩彰的面,我還是一抹鼻子,笑哈哈說他們菜。
5
我在家睡得頭疼,睡不著,也睡不安穩(wěn),就艱難爬起身吃了顆藥。
顧閩彰回來了。
后面跟著季絮。
「阿念,季絮這段時間在家里借住,你們好好相處?!顾嫔绯?,完全沒意識到空氣中的劍拔弩張。
我仿佛沒聽到一樣,替他脫下西裝,「晚上想吃什么?」
「晚上不在家里吃,而且你沒聽到嗎?我說季絮要來家里暫住。」顧閩彰皺眉。
我把衣服掛在衣架上,轉身進廚房,語氣如常問他想不想吃椒鹽蝦。
「我說了今晚我和季絮不在家里吃。」季絮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顧閩彰摸了摸她的臉,細聲安撫著,只是嗓音又冷了幾分。
「那我睡哪?」我沒頭沒腦問了一句。
這是我和顧閩彰一起出資買的房子,只買得起兩室一廳,當時窮得買完房水電費都差點交不起。
一間被顧閩彰當作了書房,里面只有一張僅供休憩的小榻,一間是臥室,兩張床。
他向來舍不得季絮受苦。
顧閩彰開口的瞬間,我甚至后悔問出這個問題,我有些害怕他的答案,我明知道他會把所有的好都給季絮,卻還是奢望著在這一秒他能公平一點。
我把能讓的都讓了,可是現(xiàn)在站在顧閩彰妻子位置上的人,是我林嘉念。
顧閩彰,你說過的,做人不能偏心。
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在聽到顧閩彰說讓我睡在書房的那一秒,眼淚還是爭先恐后地冒出來。
顧閩彰的身影漸漸在水痕里模糊,記憶里對我萬般好的那個人的身影被顧閩彰冷淡擊碎。
我明明知道不管什么時候顧閩都會選擇季絮,可我還是希望,他會猶豫哪怕一秒。
我強作鎮(zhèn)定,微微點頭,走進了書房。
指尖泛白,微微發(fā)抖。
顧閩彰,我要討厭你了,我再也不要給你做飯了。
6
季絮就這樣,堂而皇之住進了我和顧閩彰的婚房。
她總是很挑剔,自幼嬌慣出來的大小姐脾氣,而顧閩彰愛極了她的驕縱,他說她像一只布偶貓,合該被人寵著。
「顧閩彰,我不喜歡這張床,它好硬,硌得我不舒服,我們換一張床好不好?」
「顧閩彰,我想要你每天晚上早點回來嘛。」
「顧閩彰,我今天弄傷了手,好疼啊?!?p> 我不經常在家,最近咳得愈發(fā)厲害了,半夜總是咳嗽,睡不著,三天兩頭就要跑去醫(yī)院。
但顧閩彰好像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沒有回家這件事情,他忙著討好他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珍寶。
也或許他知道,但是在等著我識眼色地自己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