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上頂端要把他人踩在腳下,文明的皮囊下不也一樣鮮血淋漓,再往以前追溯些年,又哪有不是動物的人。
動物再怎么進化也是動物,即使把自己洗得干凈,也永遠洗不去一身動物的血,殘忍的本性更是深入骨髓。
還裝什么!裝得下去么!
潔白干凈的衣服染上灰塵,染上五顏六色了!臟了!
可又能怎樣?!
按一個人節(jié)省一粒米全球就能節(jié)省幾億這種說法,一個衣縫之間有幾個雜點在里面,一件衣服有數(shù)不清的雜點在里面,只是人看不見,但它早臟了!
現(xiàn)在只是臟得徹底罷了,也再不用小心翼翼怕弄上污物。
可以什么也不顧及地躺在臟的地上。
世間哪還有純凈的地方了。
又還堅持什么。
精疲力竭,像靈魂出竅似的,即使已經(jīng)做完了也仍不敢信眼前一片狼藉是出于自己之手。
此刻什么心情也沒有,什么想法也沒有!
“起來?!?p> 江辭拎著一桶大概已經(jīng)過期的機油,向下看著躺在地上發(fā)著呆的顧言,踢了踢他的小腿。
他嗖地坐起。
“真燒嗎?”
“真燒。”
江辭擰開桶蓋轉身走了兩步,一下一下地潑出去。
顧言一時覺得哪不對勁,站起隨手拍拍沾了灰的褲子,走到江辭身后彎腰小聲說:“你有沒有覺得你說的話像某句話的諧音?!?p> “滾?!?p> 江辭用手肘用力懟了下顧言的腰側,聽他吟痛一聲轉頭把黏膩的油桶塞給他,從兜里摸出火柴。
“什么年代了你還使這東西?!?p> 顧言瞥了一眼又把最后的機油倒出。
江辭低頭劃了兩根才見到火光,周圍一下又亮起來。
和手機或是有光的明亮或潔白不一樣,火光是溫暖的,跳躍的,在那雙玉一般白透的手間被捧著,像一朵花,映亮她安靜的臉龐,被一身黑色包裹僅露出的臉龐。
不合事宜的說,顧言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個詞:賣大柴的小女孩。
想到這個他又險些笑出來,那純真的形象和江辭可太不符了。
小女孩在雪夜劃亮,做了美夢后快樂地去,找奶奶了。
那根火光被毫不留情地丟了出去,在黑暗中劃過一道橙黃的痕跡,一下亮起來,忽地燃起大火。
太絢麗太耀眼,還噼拍作響著,但灼人的熱浪撲來。
顧言愣了下立馬反應過來不對勁。
“跑啊,還愣著干嘛?!?p> 他們現(xiàn)在可還在倉庫里,身上也沾了汽油,還杵在原地不是找死是什么。
顧言扯住還仰頭望著熊熊火焰的江辭向外面跑去,險些被火星沾染,剛跑出來沒多遠就聽見坍塌的聲音。
他驚魂未定地回頭看著抹了下額上的冷汗。
真是瘋了。
顧言有些驚怒,剛要責怪江辭,轉頭和她有了笑意的眼神對上,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他也不知道在慌什么,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以后別干這么危險的事了?!?p> “不是有你了嗎?!?p> 江辭輕挑眉轉過頭去,望著漸漸竄起的火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顧言聽聞一愣,偷看了眼江辭的側臉又向下看看自己的腳尖,抿了抿微揚起的唇,抬頭看向那片火光。
“瘋子?!?p> 雖然月亮又躲在了烏云后,天上仍零星地落下幾點冰晶。
風把枯枝吹得亂顫,可再沒覺得冬天這么暖和,夜晚這么耀眼過了,那直沖云霄的焰苗,舞蹈著,歡喜著,肆意吞生。
“會被人發(fā)現(xiàn)嗎?!?p> 顧言低聲問。
“應該吧,不然怎么能讓他們知道我要反擊了。”
“那學校呢,不會有人來查嗎?!?p> “燒都燒了,過后的事過后再說。走了?!?p> 江辭拍了下顧言的肩膀,轉身低頭向下扯了扯帽檐,手揣進兜里徑自走出幾步,顧言又看了眼也跟上。
“你帶錢出來了嗎?”江辭突然問。
“???我沒帶,怎么了?”
顧言愣了下,他從來沒要過零花錢,兜真的比臉都干爭,況且也沒想到半夜出門還能用到錢。
“那沒辦法了。”
江辭嘆了氣,抬頭不知道看向哪。
“你在這等著?!?p> 說完她就又拉了拉帽子,徑自走近還亮著微弱燈光的商店,顧言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探探頭。
突然見江辭兩手抓在衣前低頭忽地跑出來,嗖地就竄到了顧言面前,她身后追出來個中年男人大聲喊著叫她站住。
顧言還沒反應過來,已經(jīng)被江辭拉著跑了些距離,在靜謐的村莊中的阡陌中左拐右拐,他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要逃跑的話。一定是他更在行些,畢竟是在這里呆了十多年,這里的路比大米飯還熟。
顧言反手拉住江辭,又回頭看了眼已經(jīng)喊了人來的大叔。
“跟我來?!?p> 他帶著她換了條路,兩人又跑得飛快,三兩下甩開了所有人。
兩人松開緊抓在一起的手,靠在一座房子的墻后喘著粗氣又探頭向胡同外瞟了眼安靜的街道。
“你干什么了讓人追啊?!?p> 江辭扯下帽子,甩了甩凌亂的頭發(fā),從懷里拿出搞了很久的兩個罐子,把其中一個遞給顧言,他好奇接過去。
“你拿酒做什么?!?p> 顧言皺起眉。瞥了眼雙手握著用力地上下?lián)u的江辭。
“想喝唄?!?p> 她說得輕巧。
顧言剛要再說,江辭突然拉開罐上的拉環(huán),被晃了半天的啤酒“嘟嘟嘟”從罐口竄出來,她像是故意的,不,她一定是故意的。
即使拉開了也要再晃兩下,還對著顧言,他沒有防備地被噴了一身,下意識向旁邊跳了下“哇”了一聲,她得逞地靠在墻邊笑起來。
“真是的,幼不幼稚啊?!?p> 雖是這么說著,可顧言也用力晃起手上的那罐,江辭剛抬手還沒喝上一口,激了一下趕緊躲向旁邊,地上薄薄的積雪融化后消失只剩一灘摻了酒的水。
“幼不幼稚啊?!?p> 江辭學著顧言剛才的語氣,說完兩人都繃不住笑起來,她又靠回墻邊,輕搖兩下連一半都沒剩的啤酒。
“誒?你還真喝啊?!?p> “不喝我偷它干嘛,還讓人追這么老遠,我是那么閑的人嗎?!?p> “你才多大?!?p> 顧言看看自己手里那罐,伸手遞給了江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