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的星期六下午，天氣很不錯，顧言想出去，可母親好像擔(dān)心他又不敢說什么，偷偷跟著他出了門，直到繞了一個路口他才覺得身后沒了盯著他的視線。
顧言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江辭的外祖在籬笆墻的另一邊的園子里打壟，于是過去打招呼。
“誒，您好，我是江辭同學(xué)?！?p> 老爺子停下手里活，把工具立著杵在地上，手搭在頂端，站直仔細(xì)端詳了他一番，笑著拍了一下腦門。
“我記著我記著，上回你跟蘇家那丫頭一起來的吧，是……洪祥他兒子？”
“是，您記性真好，回回過來都見您干活，體格也硬朗?！?p> “不行呦，老啦。你是來找江辭的吧。”老爺子在旁邊石頭上坐下喝了口水，又伸手指了指門口，“剛跟蘇家丫頭出去?！?p> “沒事，我也沒什么急事?！鳖櫻孕χ鴱膱@子門進(jìn)去，“這片地都要翻嗎？”
“就北邊這一半，另一邊種豆角黃瓜土豆什么的。”老爺子見顧言要幫他干活，趕緊攔住，“不用不用，你們小人兒干不慣這個，我自己來就中了?！?p> 兩人客氣地爭搶了番，老爺子最后樂呵呵地又坐回石頭上，拿草帽扇了扇。
“你這孩子真懂事?！?p> 顧言心里一嘎噔，但還是笑了笑，抓起了打壟的工具的手把，低著頭向后拽去。
這話讓他心里不是滋味，莫名的羞愧，他以前還真沒怎么干過這些，一直是看別人干，還以為有點力氣拉就行了，看見自己打出來歪扭的壟溝不免尷尬。
“歇夠了，還讓我來吧，你幫我除除草?！崩蠣斪訐沃ドw站起伸展了兩下，拍拍顧言的肩。
“我好像有點笨?！?p> 顧言笑笑摸了摸鼻尖把工具還回去。
“不笨，年輕時候我打得比你還歪，看別人一拉就出來一條，我一拉，都沒蟲子爬的好看。這五十多年了要是再整不好，我爹都得從底下鉆上來揪我耳朵踢一頓。”
老爺子說完爽朗地哈哈大笑兩聲。
顧言拿了鋤頭除草，聽老爺子又說起來。
“早先我們丫頭一直跟她爸媽一起，爺奶走的都早，逢年過節(jié)時候一家子來我這看看。那丫頭小時候可勁淘氣，上樹爬墻，掏鳥窩讓家雀兒叨了手指頭一口，抓蝴蝶又讓大馬蜂蟄了手，不哭也不鬧，就瞅著我嘿嘿樂……
她爸媽凈上班去，一放長假就送到我這來。聽說四五年級時候給她報了個什么興趣班，讓她畫畫，她平時再咋坐不住，給張紙再給個筆就粘凳子上不挪地方了?！?p> “我好像見過她的畫，確實畫得好?！?p> 顧言應(yīng)和著說道。他確實見過，但只有那一次，在她的日記上，不過那張男人的臉被涂去了。
“是吧，畫得可像了。但后來……出了點事，她就開始不愛跟人說話，也不畫畫了，還躲我?！?p> 老爺子雙手搭在工具上，停下嘆了口氣，顧言也停下，轉(zhuǎn)頭看了看。
“三爺，能跟我說說怎么了嗎？”
“這話不太好告訴人，到時候丫頭再生我氣?！?p> “那蘇雨荷也知道這事嗎?！?p> “她倒是知道。”
“三爺，江辭被停學(xué)其實有我的原因，我想多聽聽她的事，好想辦法幫她?！?p> “哎，看你也不像壞的，就跟你說吧。她興趣班那不是要上挺多天課么，就在那吃住，看那老師人模狗樣的，誰知道是個畜生，那的孩子差不多都讓他糟踐一遍，哎，過了一年才聽說這事，老師進(jìn)局了，班也關(guān)了，問她啥她也不說，她媽來氣還嚷了她兩句，之后見到個男的就躲，但后來算是好了點，雖然不怎么躲了，但也不怎么搭理，上初中后就不知道怎么來我這了。后來聽說是和人起爭執(zhí)被處分，就轉(zhuǎn)這邊來了，不知道怎的，又成現(xiàn)在這樣……”
“啊。”
顧言抓著鋤頭，一時走神讓它倒了地上，砸在松軟的土地上發(fā)出悶悶的低響。
“你先上屋里坐會吧，現(xiàn)在天還沒太暖和呢，沒什么飲料，我給你整點茶水。”
老爺子把手在褲子兩邊抹了抹，向顧言揮手叫跟著自己進(jìn)屋，邊泡了壺茶，邊在椅子上坐下，又拿草帽扇了幾下風(fēng)。
“其實看看她能有朋友我打心眼高興，我老了，說話不頂用，也不知道現(xiàn)在你們小年輕心里都怎么想的，你和蘇家丫頭都替我勸勸她?！?p> “嗯，一定會的?！?p> 顧言接了茶杯盡力笑了笑，老爺子又起身。
“真是一會也坐不住，我再出去干會活，你就別跟著去啦。蘇家丫頭也真好，我說的我家丫頭不聽，她說就聽，雖然還是有點擰，她也常幫我收拾屋里頭。你們幾個可都得好好的。”
邊說著邊背著手出了門。
顧言坐在外屋看見又開始打壟的老爺子，又看看手里的茶杯，還挺羨慕這種生活的。
再看對面敞開的拉門，那里的房間門上還貼著幼稚的紙張，他又扭頭看了眼屋外，輕輕放了茶杯，向那走去。
里面還是老樣子，床上也沒疊被子，還亂扔著衣服，甚至都掉在地上。
還沒仔細(xì)看過，對面的墻上還有點沒撕干凈的獎狀，房間空間不大，大多家具是木質(zhì)的，簡單的一個橫柜，一個衣柜，一把桌椅，橫柜上方有鏡子，出乎意外的是有個不起眼的小書架在角落，有書也有著名電影的影碟，最上面有本看著眼熟的筆記本，剛翻開就知道是那個日記了。
他很矛盾，看不看，想知道她的過去，又怕她生氣，心里矛盾著，手已經(jīng)動了。
前面很多只是一些日常，但透過文字都能感覺到那種快樂，因為筆記本是五塊錢的，還覺得貴，舍不得寫很多，得益于這個，顧言知道了很多江辭小時候干的傻事，她也確實不老實，總摔傷手腳，距第一篇過了差不多半年，六十篇左右后，他看見了一句“媽媽給我報了美術(shù)興趣班”，連著很多天，都是寫喜歡在那里，還有幾張畫在上面的畫，很多張素描，別說五年級，五十歲顧言都不覺得自己能畫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