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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重華

八十四 前世與今生

彼岸重華 水悠瀾 3136 2024-06-06 10:58:51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除了修煉就是在卷冊上畫下殘存的記憶,他怕還未到時機自己就完全迷失了。直到他被破格提拔為神使,事務(wù)繁多無暇,才漸漸放下畫畫的習(xí)慣。因為是師傅破格提拔,自然走到哪都被非議包圍。

  “關(guān)系戶?!薄拜喕氐赖拿曰?。”“德不配位?!敝T如此類,他全然不理。意料之中的事,不過他要用出乎意料的能力來堵上這些無聊的嘴。

  最兇猛的妖魔、妖獸,他從來都是第一個迎戰(zhàn),幾萬年下來,即便是稱神的人物也未必比得上他的戰(zhàn)功。當然,也有幾次差點折了命。就連巽天佐有時候都看不過去念叨,讓他不要那么拼,說自己收徒是覺得浪費他的天賦可惜,絕不是想教出個拼命三郎。

  蒙智的時代漸漸過去,神界的尊重地位也漸漸遠去,凡間滄海桑田。從各界至尊統(tǒng)定安定六界開始,以巽天佐為首的諸神一路格殺和驅(qū)趕窮兇極惡的魑魅魍魎至虛無界,他為巽天佐座下先鋒,斬妖除魔無數(shù),披荊斬棘,戰(zhàn)功赫赫,此后再無人詬病他的出身。當然,在那場曠日持久的大戰(zhàn)中,神界仙界也損失不少,他也幾乎斷送半數(shù)修為。

  好在之后的現(xiàn)世分界而治,留下的非人之物也系統(tǒng)管理,大家都清閑了不少。然而他師傅還想更清閑,把西域神府的事務(wù)干脆交給他打理,連定期的神界廷議都由他代替了。他掌事開始,西域法度森嚴,政務(wù)有序,幾萬年來無人不服。他也漸漸習(xí)慣了自己作為宗政禮司神使的身份,機緣,來日方長吧。他有時候想,師傅給他的回答可能就是一種搪塞,所謂修為就是看懂有些東西越是強求就越不可得。他的修為突破所有關(guān)節(jié),卻堵在最后的一關(guān)的門外,曾經(jīng)想過也許是因為對凡世的執(zhí)念。

  可是,他可以不再強求,卻從沒打算放下。

  也許是從前做帝王的職業(yè)病,又或者是天性使然,他還是喜歡一切了然于胸,在自己掌控之內(nèi)??墒菨u漸地,西神域的地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他捉摸不住的,脫離他掌控的。他說不清那種感覺,似曾相識,又忍不住恐懼戰(zhàn)栗。千絲萬縷,鏡花水月,他甚至不惜親自出手,抓住那痕即將離去的薄霧,然后就牽出了緋絕顏。

  見到她,不,應(yīng)該說是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雖然磨損了記憶,可是對她還是莫名的熟悉,他當時根本毫無頭緒,只能可以用冷漠態(tài)度和雷厲風(fēng)行來重塑自己的理智。

  面對她的我行我素,肆意張揚,他總是無由來地惱火,打著西域神府法度規(guī)則的旗號壓制她。然而和她相處的時候,總會有某個記憶的碎片割裂時空跳出來,然后很快又消逝不見,像凜冬的雪花,奮力去抓反而在手心化于無形。

  她像流云一般明艷又難以捉摸,作為神使修為綽綽有余,他強壓制內(nèi)心不被她吸引卻總是力不從心。他對她復(fù)雜的感覺趕到焦慮和彷徨,盡管在她面前一直繃著坐鎮(zhèn)神使的架子,卻沒辦法控制關(guān)注她。他拼命說服自己是因未她特立獨行,無關(guān)風(fēng)月。

  雖說神界從未限制天性,允許婚戀,可是對于漫長如河的生命中,沒有多少人能真正守住一段情,然而朝秦暮楚接連面對不同的對象又太麻煩,所幸神界早已淡漠了所謂的情。就連西域神府都少有神侶,來來往往,不知何時他如同凡間那些藝人被新入府的小神官暗暗追捧,讓他不勝其煩。跟隨佐老的數(shù)萬年,憑心而論,仔細想來是有女性對他示好的,他以潛心修行的姿態(tài)不予理會。而今面對她時,內(nèi)心的躁動讓他覺得慚愧和虛偽。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對她是什么樣的感情。

  藤妖的幻覺像是擦亮了他渾濁記憶的一角,他開始懷疑與自己的凡世有關(guān)。他對她小心試探,卻越發(fā)渴望靠近,嘴上卻不饒人??墒蔷退阕焐显俣荆kU逼近時,他根本不過腦子就擋在她身前。現(xiàn)在看來,那根本就是愛的本能,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只不過,與從前不同的是,他有點略微慶幸,終于可以真正意義上的與她并肩作戰(zhàn)。

  愛她入骨,早已如呼吸般尋常又必須,就算忘了又怎么樣呢,內(nèi)心比眼睛更先認出她,掙扎無用。

  可是,覆水能收嗎?她解開了青羽印那就代表她先于他想起了一切,是所有的一切!那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鄴國皇城里,那個偏執(zhí)帝王為了禁錮神女不惜自戕以血為蠱,無數(shù)的世俗流言和陰謀摻雜著,一個一箭入骨,一個自棄獨殤,兩兩離散。

  明明時過境遷,明明知曉凡事自有緣法不可強求,他的內(nèi)心卻翻涌焦灼得難受。解釋嗎?似乎沒有什么有力的自證,而且她會聽嗎?懺悔嗎?從前到現(xiàn)在是是非非又怎么算得清楚??墒莾?nèi)心卻瘋魔了一般,仍然想見到她,就是是仇恨相向也好。

  他聽騏風(fēng)說,緋絕顏大戰(zhàn)之后昏迷不醒,佐老設(shè)下療愈陣法為她療傷。

  他只偷偷地,遠遠地去看過一次,就算滿身傷痕,她依然明媚如霞,讓人不敢直視。就算時至今日,他依舊覺得她是不可獨占的存在。

  然而冷靜下來,卻想起還有事情未分曉。那錦婳竟然活到現(xiàn)在,還和蝠龍勾結(jié)在一起。不,等等,他們究竟是何時勾結(jié)的?從前鄴國那些嫁禍在緋絕顏身上的禍事,還有那些慘死的百姓,凡間生母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西域神府的醫(yī)部,緋絕顏在云淡風(fēng)輕的神格之境中沉湎許久,身子輕快了些人便醒過來。

  “姐姐,你可醒過來了,我擔心死了嗚嗚嗚……”嬰寧嚎啕大哭,撲在緋絕顏傷口還沒完全愈合的身體上。

  緋絕顏痛得一咬牙,“我本來沒事了,你再撲一會兒,我估計還得昏睡半年?!?p>  嬰寧淚眼朦朧地一抬頭,忽然意識到自己壓在了緋絕顏的傷口上,刷地一下離開,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太擔心你了,早知道就應(yīng)該跟你一起去的,怎么知道有那個宗政禮司在你還能傷這么重,那些妖邪也太惡毒了。”

  緋絕顏聽到“宗政禮司”的名字,立刻心頭一緊,靈羽歸位后,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再加上現(xiàn)在的糾葛,酸甜苦辣咸交織在一起,本來已是數(shù)萬年的前塵,可是現(xiàn)在清晰得就像昨天剛剛被他一箭入胸,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口處,似乎還殘留著曾經(jīng)的痛楚。

  “怎么了姐姐,胸口痛嗎,我去叫府醫(yī)來?!眿雽幇瓮染鸵摺?p>  緋絕顏立刻叫住她:“不必了,我沒事,倒是如果你跟了我去,現(xiàn)在躺這兒的就是你了?!?p>  嬰寧收住腳步,不好意思地坐回來,緋絕顏說的沒錯,以她的修為真的去了恐怕也是炮灰,不一定有命回來。為了掩飾尷尬她接著說:“那個,主人一直很擔心,親自設(shè)下這個療愈的陣法,用了他珍藏多年的奇珍異寶呢?!?p>  緋絕顏看了看四周,世間罕見的能量石,還有各種珍稀藥材布成陣法,能量場強大而溫和,在其中確是療效百倍。

  緋絕顏問:“蓮仲……他還好嗎?”想起自己中箭后,毒入心脈,蓮仲不惜打斷佐老閉關(guān)也要救她,她仍然萬分感激,只是想起他因此成為神柱還是心中有愧。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從來都是他像兄長一般護著她,而她卻從未真正為他做過什么。

  嬰寧天真地點頭,“主人很好,雖然當時也有少量妖邪來偷襲,不過因為我們加強防備,他們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只是主人眼下忙著重建酒店,所以派我來照顧姐姐?!?p>  緋絕顏想起凡間一句話,近鄉(xiāng)情更怯,蓮仲恐怕既不想看到她受傷的樣子,也知道靈羽歸位后她面對他會尷尬,所以干脆躲一躲。

  緋絕顏要起身,嬰寧乖巧地過去扶她,“姐姐要什么和我說就好,現(xiàn)在還是多休息?!?p>  緋絕顏指了指掛著的天青色繡海棠的外袍,嬰寧立刻取來給她披上,“扶我去佐老那里。”緋絕顏有事要見佐老。

  佐老的堂室里,人來人往的忙忙碌碌,收拾殘局文件和事務(wù)沒完沒了,神官們忙著整理受害地區(qū)建筑損害程度,修復(fù)方案,以及波及的西域神府在籍成員的狀況。佐老摸著沒有胡子的下巴,眼睛吃力地盯著電腦和文件,不時還要把鼻子上眼睛挪一挪才能看清。

  這樣忙碌的一屋子人,并沒有注意緋絕顏和嬰寧的到來。

  “佐老?!本p絕顏聲音不高不低,佐老卻聽得清晰,在場的人也漸漸注意到她,停下了手上的活計。

  佐老把眼睛摘下來,略微端詳了一下緋絕顏,有些無奈地說:“你看起來離完全恢復(fù)還差得遠,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說也不遲嘛?!?p>  緋絕顏知道佐老不全市客套,微微笑笑說:“多謝佐老關(guān)心,只是有些事我現(xiàn)在不說,養(yǎng)傷也不踏實。”

  佐老看看四周,堂室里的人立刻會意,紛紛收拾了退出去。

  緋絕顏看著清場完畢才說:“我理解之前緊要關(guān)頭,事發(fā)突然,佐老事急從權(quán)才讓我靈羽歸位,等我恢復(fù)如初自然會歸還,佐老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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