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三公主回到邀月宮時,遲到了有一炷香時間,我看到她紅腫的眼睛,示意她趕緊坐下去。
“說點(diǎn)正事吧,作為暗探,最重要的責(zé)任就是傳遞消息。輜重,糧倉,車馬,地圖,人,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消息。此前,有兩種可行的方法把消息從紇紇部落送到我們手里,一個是水運(yùn),一個是飛信,可是現(xiàn)在,新任的紇紇可汗赫禎自上任起,便把沐犀河的下游嚴(yán)加看管,從上游漂下來一根木枝,都會被拆成兩段,所以水運(yùn)是不可能的。至于飛信,他養(yǎng)了一大批攔截飛鴿的馴獸師,任何飛到紇紇草原上的信鴿,都會被他打下來,篡改信件,因此這個方法也不可取?!?p> “云州城失陷,已經(jīng)淪為了紇紇人的邊城,然而百里之外的錦州城,是我的駐扎之地,公主和親之后,我和觀棋就會駐守在那里,留意紇紇人的動向,接收你的消息。所以公主送消息,只需送到錦州城,從紇紇部到錦州城,說近不近,說遠(yuǎn)不遠(yuǎn),公主可有什么想法?”
“沒,沒有?!?p> 我笑了笑:“我也沒有,但是我們必須想出一個,而且要是萬全之策?!?p> 三公主一臉霧水,觀棋道:“用人行不行?”
我道:“再養(yǎng)一個暗探?赫禎多疑,紇紇人忠誠,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會背叛?!?p> “不,用我們的人?!?p> “我們的人更不可能接近紇紇人,他們視我們?nèi)缪壑嗅?,肉中刺。不會信任我們的?!?p> 三公主突然道:“殺了紇紇的可汗不就好了?”
“怎么殺?”
“下毒,或者偷襲。”
我失笑不已:“莫說赫禎以一當(dāng)十,就算你能殺得了他,他還有兒子呢,兒子死了,還有族人,紇紇人那么多,你是殺不完的,只有打敗他們,才讓他們徹底臣服?!?p> 三公主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是聽進(jìn)去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準(zhǔn)備離開:“好了,課就上到這里,你們再想想吧,我也想想。”
三公主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我笑笑:“怎么?害怕了?!?p> 她抬頭道:“從前覺得光是活著,就已經(jīng)很難了,沒想到還要更難的事。如果我露出馬腳,是不是死路一條。”
我不想騙她,更何況她也不傻,我直接道:“是的,公主到了那里,一定要謹(jǐn)言慎行啊?!?p> 她不語,沒一會,又低下頭,喃喃道:“沒事,將軍,我不怕死。”
午時陽光明媚,我又提出了上午的老問題,三公主愁眉不展,一句也答不上來,我有些氣餒,如果能找真正的嘉寧公主,事情就簡單多了。
倒是觀棋另辟蹊徑,道:“把暗探安排到其他部落怎么樣?”他道:“赫拉族的商隊(duì)從南方走到戈壁,從戈壁走到草原,他們每年都會在紇紇部休整月余,如果商隊(duì)有我們的人,是不是就可以送消息了?!?p> 我欣慰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的不錯,其實(shí)赫拉族里,的確有我們的人,他只要到了紇紇,就會找機(jī)會與公主相認(rèn)的?!?p> 她有些欣喜:“真的?那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他跟隨赫拉商隊(duì),一年也只能送一兩次消息,而且就算如此,他如何靠近公主呢,公主的身邊都是眼睛,你又怎么能脫身去找他呢?”
觀棋低下頭,三公主思考片刻,忽然道:“我去了紇紇,一定會是王妃嗎?”
“當(dāng)然,這是云州條約中的一項(xiàng)條款,無論小王爺會不會喜歡你,你都會是他的王妃。如果赫禎一死,他繼承王位,成為可汗,你就是可敦。
“那以我的身份見一個商人,或打,或罰,或有求于他,沒有人會過問吧。”
“沒有,但是私自會見,總會惹人注意,公主到時一定要想一個周全的法子,將消息安全地送出去。”
她點(diǎn)點(diǎn)頭,陷入了深思之中,我笑笑:“無妨,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公主如果束手無策,那就什么都不用做,他是一個專業(yè)的暗探,會排除萬難去找你的。”
三公主舒了一口氣,我看著她有些疲累,道:“今天的課先上到這里,公主先回去休息吧?!?p> 她忽然看向觀棋:“你好聰明啊,你們聰明人,平時會有煩惱嗎?”
觀棋原本緊繃著臉,聽到這句話笑出聲來,我也笑笑,氣氛突然變得輕松起來。
她起身告辭,我看著她消瘦的背影,還是懷疑她是否能在那片草原上生存。
夜晚的時候,陛下召見了我,他照例詢問我一些授課事宜,我沒有隱瞞,將三公主的表現(xiàn)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陛下。
陛下聽完沒有任何評價,只是笑著說:“春天要到了,梨花快要開了?!?p> 我無法理解陛下的弦外之音,硬著頭皮道:“倘若陛下舍不得嘉寧公主,為什么不選二公主去和親呢?”
我知道我說的話大逆不道,但是我沒有辦法,如果選一個聰明的公主能讓我們的計(jì)劃事半功倍,那這件事為什么不去做呢?
祁國千千萬百姓的性命,壓在一個心智簡單的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冒險呢?
陛下的脾氣實(shí)在是很好,他沒有絲毫生氣,反而笑著問我:“你以為我不讓嘉寧和親,是舍不得她嗎?”
我啞口無言,難道不是嗎?
陛下看著我:“嘉寧勝她嫵媚,卻遜她崢嶸,以后你就知道了?!?p> 幾天的時間,三公主的姿態(tài)已經(jīng)卓有成效,是時候教她騎馬了。
午時,陽光明媚,我們一行人來到了皇宮內(nèi)院的賽馬場。說來好笑,身為祁國的三公主,她一次也沒有來過這里,她甚至沒有碰過馬。
我不知道她是否渴望在草原上信馬由韁,是否渴望在馬上追逐熱烈的風(fēng),她的眼神空空,我什么也讀不出。
我牽過來一匹白馬一躍而上,三公主瞇起眼看我,我拍馬向前,在馬上肆意的笑,我享受著耳畔激烈的風(fēng),它和戰(zhàn)場上的風(fēng)不同,戰(zhàn)場上的風(fēng)里夾雜著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