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海棠
“行了,都散了吧?!?p> 秀女們紛紛離開,桑昕兒在劉嬤嬤的攙扶下上了轎輦。
……
入夜,月上柳梢頭,桑凌音坐在床邊看著窗外樹影晃動,想著該如何才能進入御用監(jiān),查出那一批宣紙當年都賞賜過什么人?
就在她想得出神時,窗外微風襲來,似乎聽到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
那聲音哭得凄厲,聽得人不禁后背發(fā)涼。
她定睛看向窗外影影綽綽的樹蔭,好像有人跪在地上哭。
這么晚了會是誰在那里哭?
“咚咚咚”
“誰?”桑凌音問。
“姐姐,我叫海棠,也是秀女,我一個人害怕,能來這里跟你擠一擠嗎?”
門外海棠的聲音發(fā)顫,看樣子真是害怕了。
桑凌音拉開房門,一位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女孩站在門外。
她穿著白色里衣,頭發(fā)散落,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驚慌,懷里抱著衣服,連鞋子都沒穿。
桑凌音側身讓開房門,海棠急急跑了進來。
“謝謝姐姐,一看姐姐就是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哪里像那個側妃,跋扈得要命,你今日懟得那側妃無力還嘴,想想都痛快?!?p> 桑凌音給海棠倒了杯水,坐到她對面:“噢?你不嫉妒?”
“嫉妒什么,姐姐生得漂亮是本事,換做我是太子,我也喜歡。”
桑凌音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在這深宮內院,有個小丫頭愿與她說說話,也挺好。
“你是誰府上的千金?”
海棠知無不言:“我是兵部尚書秦棟的閨女?!?p> 小丫頭笑著,不客氣地拿起桑凌音桌上的點心邊吃邊說。
“好餓啊,呵呵,其實我不想來的,是我爹非讓我進宮。在這里要學宮里的規(guī)矩,學不好還不給飯吃,你看我都餓瘦了?!?p> 小丫頭說話心直口快,沒一會兒功夫就把自己的心事都抖露出來。
她是秦棟正房所生,因老來得女,父母疼得緊,護得極好,所有人都寵著,沒遇到過什么坎兒,所以心思比一般姑娘家單純。
桑凌音抿唇笑著,看她笑得天真爛漫,夸夸其談的樣子,自是羨慕的,哪個姑娘家不希望被家人一輩子寵上天。
“姐姐,你是真的想嫁給太子嗎?”海棠突發(fā)其問。
“為何這般問?”
“太子將來會有很多妃子,爭不過的,當今皇后就是個例子?!焙L呐吭谧郎希嶂^擺弄著脖子上的金鎖。
桑凌音眉頭緊蹙,將窗戶關上,“有些話要放在肚子里?!?p> 海棠急忙捂住嘴,咕嚕嚕轉動眼珠,轉移話題。
“我覺得你更適合燕親王,聽我爹說,他當年可是叱咤風云的大將軍,即使現(xiàn)在染病,但霸氣不減當年,聽爹爹說,他在邊關拼殺時,不知救過多少人,這樣的英雄才配得起姐姐這般的美人?!?p> 提到燕親王,海棠笑得跟花一樣。
“只可惜……”
“可惜什么?”桑凌音好奇。
“他有心上人。”
桑凌音斂眉,在海棠頭上彈了一下:“小丫頭懂什么叫心上人,不早了,快睡吧?!?p> 桑凌音讓她睡在自己的榻上,她倚著窗邊的長椅,眺望窗外皓月當空,久久睡不著。
他在大漠與邊厥士兵拼殺的夜晚,月亮也這般圓吧?
那羌笛胡馬的寒夜,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他的心上人?
桑凌音這般想著,窗外那凄厲的哭聲再一次響起,像是有天大的冤情無處申訴一般。
她的心猛地一抽。
這讓她想起當年的自己,如若當年要是有人肯幫她一把,她也不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她關好窗戶,決定去看看。
桑凌音今日第一次來選秀局,對這里并不熟悉,哭聲又時斷時續(xù),七扭八拐地闖入了一個狹窄的巷子。
她提著燈籠,昏黃的籠火照亮這滿地的狼藉,紅墻朱瓦斑駁褪色,灰色石階破損不堪,時不時還有干枯的雜草滿天翻飛??雌饋砘臎龅牟怀蓸幼印?p> 風掃深巷,嗚咽聲越來越大,仿佛籠中困獸,發(fā)出瀕死的嘶吼,很是滲人。
這個巷子桑凌音記得,今日路過時圍了一圈人,地上還殘留著干涸的血漬。
隨著她進入巷子,哭聲漸漸小了,她沒再注意,而是尋著血跡往前走,在一處荒廢的破院子里找到了兩個人。
其中一人穿著破爛的宮女服,袖口裙擺都是干澀的血漬,地上還躺著一位昏迷不醒的小太監(jiān)。
宮女搖晃著地上的小太監(jiān),嗚咽嗚咽地哭著,聲音并不大。
“他怎么了?”
宮女背對著桑凌音,驀地聽到問話,嚇到連連磕頭,她擋在小太監(jiān)前面,似是極力保護。
“啊…啊…啊……”宮女咿呀出聲,嗓音嘶啞猶如烏鴉的叫聲,似是在求饒。
竟然是她,一月前,桑凌音被皇后罰跪,險些摔倒,是這個小宮女扶了她一把。原來她是個啞巴。
“別擔心,我并無惡意,讓我瞧下。”
小啞巴好像也認出了她,乖乖讓開,沒再阻攔。
桑凌音將燈籠交給小啞巴,俯身查看小太監(jiān)的傷勢。
傷勢很重,頭上的傷口很深,鮮血黏在蓬亂不堪的頭發(fā)里,胡亂地貼在臉上,看起來很是恐怖。
破爛的衣裳下滿是淤青,都是棍棒腳踢所致,右腿骨折,是舊傷。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看來他經常被虐打。
“有清水嗎,我給他清理下傷口。”
桑凌音抬頭望向小啞巴,她馬上放下燈籠,急急跑出去打水,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提著一桶水跑了上來。
桑凌音從香囊里拿出一包藥,融在水里,然后用手帕幫他一點一點地清理傷口。
五年前,桑凌音被打怕了,從那以后便會貼身帶著各種應急的藥包。
她用銀針幫他止血,包扎好傷口后,小太監(jiān)也醒了,他靠在小啞巴懷里,懨懨地說:“讓我死了算了?!?p> 小啞巴聽了,邊搖頭邊比劃,兩個人便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螻蟻尚且偷生,為人何不惜命。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希望?!?p> 桑凌音放下手里的帕子,將一粒藥丸融于水中,遞給小啞巴。
“讓他服下,止痛的?!?p> 小啞巴一點一點地喂,小太監(jiān)一點一點的喝著。
“你叫什么名字?”桑凌音問。
小太監(jiān)咽下最后一口藥回道:“我叫瘸子,她叫小啞巴。”
桑凌音蹙了蹙眉,“這算什么名字?”
小太監(jiān)服了藥,精神了大半,他雙手撐地靠在老槐樹下:“我們這種卑賤的人,哪里配有名字,我在入宮時乳名叫東升,后來腿瘸了,他們就習慣叫我瘸子。我認識她,大家就叫她小啞巴。”
“為什么會挨打?”桑凌音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