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溪邊浣衣
不管怎么說,只要月例每個月按時送來,兩人總共有四兩,已經(jīng)是非常富足。
裴府內(nèi),柳媽媽跪在屏風(fēng)外,低眉順眼。
蕭世蓉靠著軟枕,懶懶地抿了一口茶,問道:“那謝小娘在莊上,當(dāng)真沒邁出去過半步?”
柳媽媽答道:“莊子大門口有人守著,從未見小娘出過這門。只是身旁的女使,偶爾會去鎮(zhèn)上采買?!?p> 杯中蕩漾著蕭世蓉美艷的面容,她接著問:“都買些什么?”
“無非是零碎用的,吃的喝的。前日里買了不少蔬菜種子,在院里開辟一塊菜地,自個種菜吃了。”
此話一出,蕭世蓉身旁的婆子丫鬟們都悶笑起來。
蕭世蓉也冷笑一聲,輕蔑道:“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庶女,跟那些低賤農(nóng)戶有什么區(qū)別?”
種地?
如此骯臟窩囊之事,竟也干得出來。
停頓片刻,蕭世蓉眸色微凝,隔著屏風(fēng)瞧著柳媽媽,再度道:“她身旁,可有什么可疑之人?”
柳媽媽愣了愣,小心道:“小人愚鈍,不知大娘子所說這可疑之人,指的是?”
蕭世蓉身旁女使趾高氣揚道:“便是除了那個叫浮玉的丫頭片子外,還有沒有出現(xiàn)過旁人?”
柳媽媽仔細回想,隨即搖搖頭。
“小人不曾見過這樣的人?!?p> 蕭世蓉不再多問,示意丫鬟打發(fā)柳媽媽出去。
一個老婆子躬身走到蕭世蓉身旁,低聲道:“如果柳氏所言非虛,想必那癩子的事,跟謝小娘并無關(guān)系。”
當(dāng)晚蕭世蓉床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癩子,把房里人都嚇得不輕。
過后老媽媽們緊急封鎖了消息,才沒讓這丑聞散播出去。
可癩子究竟是怎么來的,誰也說不上來。
裴府有巡邏打更的人,蕭世蓉更住在內(nèi)院深處,晚間婆子丫鬟們來回走動守夜。
竟然誰也沒發(fā)現(xiàn),癩子從何而來。
連癩子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說到了城門口,突然眼前一黑暈過去,隨即什么都不記得了。
蕭世蓉氣急敗壞,查了好些天也沒點蛛絲馬跡。
她深知一定是謝斐所為,但謝斐一個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要說身邊有高人相助,又從未發(fā)現(xiàn)過蹤跡。
難不成,是鬼神庇佑?
蕭世蓉擰眉苦思,始終得不到答案。
湯媽媽也對謝斐懷恨在心,她就是先前得蕭世蓉密令,推謝斐下河,要毀人清白的蕭世蓉心腹。
被發(fā)覺后,謝斐將她拖入巷道里一頓毒打,以至于她現(xiàn)在眼角下還有淤青。
只要謝斐在一天,她心中便有根刺,難受得很。
“這謝小娘被趕到莊子上,大娘子何不一口氣了結(jié)她?”
只要不在裴府,隨便弄些什么“意外”,謝家也無從追究。
蕭世蓉?zé)┰甑溃骸八侵x家送來的,雖說謝家在我范陽蕭家面前連提鞋都不配,可她到底有圣上賜婚!”
貴妾不明不白地死了,且不說宮里,就是謝家,臉面上過不去,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傍晚,柳媽媽回到莊上。
她愁眉不展,水懷玉迎上去問:“婆母,可是裴家主母刁難您了?”
柳媽媽道:“我一個下等老婆子,有什么刁難不刁難的?”
只是臨走前,一個老媽媽追上來,將她拖到無人處,囑咐了幾句。
說是主母的意思,不必對謝小娘太好,以后日常吃食不用送去,灑掃浣衣也不用管,由她們自生自滅。
柳媽媽現(xiàn)在是左右為難。
到底謝斐是貴妾,還是官宦之女,皇帝賜婚,不能太過怠慢。
可主母又這般吩咐了,她斷斷不能陽奉陰違。
該怎么辦才好?
松月居里,謝斐對此一無所知。
她現(xiàn)在只對種草藥和養(yǎng)兔子感興趣,每天閑暇時翻看醫(yī)書,挖來野草喂兔子。
時而掘土鋤草,時而由袁三帶出去漫山遍野走動。
呼吸到山里的新鮮空氣,連肺葉子都舒張開了一般。
不過,浮玉是越來越暴躁了。
午后,浮玉抱著一堆臟衣服回來,憤憤地往地上一丟。
“姑娘,咱們前天送去的衣服,今天都沒人洗呢!我特地去找柳媽媽,人家避而不見,又去問水娘子,那人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近,莊里也太懈怠了。
灑掃沒人理會,也沒送糧食柴火來,如今連送去的衣裳都沒人洗。
就是裴府的賤妾,也不用自個洗衣服做掃除呢!
謝斐正看書,聞言將書本合上,笑著說,“肯定是府里吩咐過了,不用為難莊里的人。他們不給洗,我們自己去吧。”
浮玉欲言又止。
謝斐清澈靈動的眼睛轉(zhuǎn)了兩圈,將臟衣服放進木桶里,再拎著水桶離開院子。
迎頭撞上幾個漢子,對面皆是一驚,連忙避讓到路邊去,頭也不敢抬。
謝斐問清柳媽媽所在,找了過去。
“柳媽媽,莊里沒有洗衣服的地方,總得放我去河邊浣衣吧?”
柳媽媽見她拎著桶,浮玉反而在身后空手跟著,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
只猶豫剎那,柳媽媽在圍裙上擦擦手,說道:“您不認識路,我叫我大兒媳婦陪您去?!?p> 好歹是能出莊子了,謝斐沒拒絕。
水懷玉很快過來,挺著大肚子走在前頭,引謝斐出莊。
這是謝斐頭一次,從莊子大門出去。
這附近一帶除了田地就是荒草,一條淺溪從山腰處流淌下來,從莊子前面蜿蜒而去。
今日也是個好天氣,蔚藍的天空晴朗得很,連帶清澈溪水好似都有了些許溫度。
一到溪邊,謝斐迫不及待脫了繡花鞋,蹚到水里去。
她裙擺撩起系著,褲腿挽到膝蓋,露出潔白光嫩的小腿肚子來。
暖玉般的腳從濕滑的水草上踩過,踏在長了青苔的鵝卵石上,滑了一下又跌回水里。
幾只受驚的小魚兒慌不擇路從她腳踝邊穿過,再昏頭昏腦地撞上石頭,笑得她直不起腰來。
十五年間,沒這么快活過。
水懷玉在岸上急道:“謝小娘,這附近隨時有人經(jīng)過,您這樣不成的!”
腿腳皆是私密,謝斐這樣嫁了人的娘子,哪里能給外男看見?
可惜謝斐玩得正開心,壓根不理會。
水懷玉急得滿頭大汗,又想找浮玉規(guī)勸,誰知浮玉也早把鞋襪脫了,嘩的一聲踏入溪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