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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姓的她

第二章 瘟疫

不知名姓的她 慕順 2998 2024-03-15 13:00:02

  七夕,乞巧節(jié),“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边@本是個女孩兒家無比期盼的好日子??梢?yàn)橐粓鑫烈叩耐蝗缫u來,令整個白塔鎮(zhèn)一下子變得人心惶惶,也冷清了許多。

  那一夜之后,她本打算逃,但她轉(zhuǎn)念一想,像他們這種沒有親人的人,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她大可以撒個謊,圓過去。

  所以在有人順嘴問起老齙牙的時候,她便說:“他賭錢欠下了一大筆債,還不起還躲不起嘛,早就逃走啦?!贝蠹叶贾览淆_牙是個賭鬼,才會落得無家可歸的落魄下場,這都是他咎由自取,自然也就沒有懷疑到其它地方去。

  生活還是同往常一樣,只是她再也沒喝過那口井里的水。

  很快地,瘟疫就來了。

  百花樓里第一個遭殃的就是當(dāng)家花魁麗娘。因?yàn)槠饺绽锞蛿?shù)她的點(diǎn)牌率最高,也說不清是從哪感染來的了。等到麗娘感到渾身不舒服,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發(fā)起高燒的時候,才去就醫(yī),已經(jīng)為時已晚。沒過兩天,便香消玉殞了。

  緊跟著的是麗娘那位貼身丫鬟,邱香,死得更加凄慘,面色發(fā)黑,痛苦不堪。

  霎時間百花樓里人人自危,他們平時沒少圍在麗娘身邊轉(zhuǎn)悠,現(xiàn)在卻成了一道催命符。

  曾燈火亮如白晝、歡聲笑語不斷的百花樓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為了保命,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趁夜色溜之大吉。

  最后僅剩下的就只有鴇母花娘和她。

  她端著一碗吃食,叩了叩花娘的房門。

  “外頭是誰?”花娘聲音像霜打了的茄子,但還是帶著點(diǎn)詫異,居然還有人沒走。

  “是我。婳兒?!彼f完兩個字后,還是又添上了自取的名字。

  門應(yīng)聲開了,花娘的臉上帶著殘妝,眼角的皺紋已然遮不住了,看上去憔悴許多,眼睛里的熠熠光彩也消失不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她瞧了瞧眼前的小丫頭,不以為意地問道:“怎么是你?”

  看來花娘記得她的,她心里有些高興,于是回說:“我沒有地方去,也想報答您的恩情。這是我剛煮好的粥,別餓壞了肚子?!?p>  花娘自我解嘲地一笑,“沒想到最后留下的,竟是和我一樣,無處可去之人。我還不餓,你放下罷?!?p>  她也沒勸她吃,只依言放在了桌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jìn)花娘的房間,寬敞明亮,有一股脂粉香夾雜著淡淡桂花香,梳妝臺上擺滿了妝奩和首飾盒子,令她無比艷羨。

  花娘看著她四處逡巡的目光,鄙夷地撇了撇嘴,笑道:“想不想試一試?”

  她受寵若驚地問,“我可以嗎?”

  那些脂粉真的用到了她的臉上,還是花娘親自為她上妝。她看著菱花鏡里的自己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在變,雙眉上深入淺出,如柳添綠,嘴唇上一抹小桃紅,頰上一點(diǎn)香腮,這張臉已變得她完全不認(rèn)識了。

  這是一張雖算不上驚艷但足以討人歡喜的臉。

  花娘彎下了身子,與她一同看向菱花鏡,頗為滿意地道:“我這雙手還算是雙巧手。你看你,其實(shí)拾掇拾掇,小模樣挺討喜。等瘟疫熬過去了,不用再干粗活了,就跟隨花娘一起賺大錢?!?p>  她不言語,因?yàn)檫@個問題她從沒想過,只一直瞥向妝臺上的耳環(huán)、玉鐲和金步搖,要是有了這些璀璨的陪襯飾品,不知自己又會變成什么樣呢?

  花娘見狀,有些不悅地把身子擋在梳妝臺前,雙手交叉在胸前,俯視著她,道:“別總惦記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p>  她斜睨了鴇兒一眼,便站起身來,但有意報復(fù)性地抿嘴一笑,道:“花娘,老實(shí)說這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這場瘟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結(jié)束,我會盡心伺候你,要是你熬不過呢,我會替你收著這些?!?p>  花娘被她氣得臉色發(fā)白,咬緊了銀牙,啐道:“小蹄子,果真就是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小賤人,怎么就沒把你餓死?早死也好早超升……”

  她才不管花娘罵些什么,早往樓下奔去,遠(yuǎn)遠(yuǎn)地把她的話甩在了后頭。但到了樓下,她就愣住了。不知何時,已多了十來個士兵把守在各處。他們的口鼻上捂著一塊三角巾,本是在嚴(yán)陣以待,忽然看到從樓上跑下來一位姑娘,驚訝之余眼睛瞬間亮了,全都望定了她。

  其中一個下巴處留著一圈胡須的守衛(wèi)率先走了過來,還算和悅地問道:“你是百花樓里的姑娘嗎?怎么還沒走?”

  她定了定神,答道:“我是在后院里打雜的下人?;锊蛔?,我也不會走的?!?p>  那守衛(wèi)與同伴交換了個眼色,又問:“樓上還有其他人?”

  還沒等她說什么,有兩個士兵就往樓上步去,他們的靴子踩在樓板上,發(fā)出一陣沉悶的嘎吱聲。

  她收回了視線,露出十分恭敬的神色,學(xué)著平日里花娘招待顧客的語調(diào),“幾位官爺大駕,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里被征用了?!笔匦l(wèi)淡淡說著,又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有些疑惑地道:“一個打雜的,會涂脂抹粉?”

  她見他們?nèi)钥粗约?,第一次有男人肯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時,對于一個花季少女,還是有幾分虛榮心作祟。

  她笑嘻嘻地道:“官爺,樓里那些姑娘逃走前,留下不少胭脂水粉,所以我就拿來用用?!?p>  “你們,憑什么要趕我走?這里是我的百花樓,是我的?!?p>  樓上忽然傳來花娘一陣尖銳的喊叫聲,試圖用聲音的優(yōu)勢為自己爭取權(quán)力,可惜那兩個士兵不是她那些憐香惜玉的恩客,不管她愿不愿意,架著她兩條胳膊,就往外走。

  她看著花娘像是一只鴨子被提溜下了樓,心里莫名有些五味雜陳,不知是看好戲的愉悅,還是產(chǎn)生了一絲憐憫。但既然這里被征用了,那眼下她要先為自己考慮。

  于是她柔聲問道:“敢問官爺,為什么要趕走花娘?”

  “染了瘟疫之人越來越多,醫(yī)館已經(jīng)不夠用了。只能搬到這兒來。”

  花娘聽了他的話,又急著嚷嚷起來,“什么?你們要拿我的百花樓來收留病人,開什么玩笑?那些全都是將死之人了。這叫我以后還怎么開門做營生?”

  “花娘想得遠(yuǎn)啊,這里人都走光了,還想著開門做營生呢?!遍T外傳來了一個洪亮有力的聲音,話猶未了,人已到了屋內(nèi),古銅色肌膚代表了他長年累月的風(fēng)霜日曬,經(jīng)受著嚴(yán)酷的訓(xùn)練,同樣身穿著軍袍,但更顯魁梧挺拔,還多了件及膝披風(fēng),腰間的劍飾和腰帶也更加華麗。

  那幾個守衛(wèi)全都畢恭畢敬地退到了一旁,花娘像遇見了救星似的重新展露出笑顏,道:“上官將軍,我自十一歲起就生長在粉黛圍里,離了這兒,你讓我去哪呀?何況百花樓是我用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積蓄買來的,這就是我這輩子的家了……”

  上官將軍筆直地站在那,伸出了一只手來打斷了花娘的話,“不必再說了。事有緩急之分,如今瘟疫蔓延,尚無藥可完全治愈,你這百花樓里人去樓空,麗娘不也是死在這兒的嗎?你就暫且安逸些日子吧。我會命人給你一筆銀子,等瘟疫消停了,百花樓就可歸還?!?p>  鴇兒聽到有銀子可拿,心里的氣總算是消了大半,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攏了攏頭發(fā),勉強(qiáng)答道:“既然上官將軍都這么說了,我照著辦就是了。只是有一點(diǎn),可別把這兒弄晦氣了。”

  “放心。有什么值錢物件,記得藏藏好。”上官將軍揶揄地一笑,這才微微轉(zhuǎn)頭看向了一旁的她,問道:“這位姑娘怎么沒見過?是新來的?”

  “不是?!被镆差┝怂谎郏€在為方才的話氣不過,“她就是個在后院打雜的小丫頭。沒地方去,非要賴在我這兒。真是晦氣。”

  她完全不理會花娘,徑自向那位上官將軍懇求道:“上官大將軍,我可不可以留下來?我什么活都可以干。不怕臟,不怕累?!?p>  上官將軍眼里露出一絲疑慮,說:“你難道不怕死嗎?留在這里,很有可能會被傳染上瘟疫。”

  不等她回答,花娘就搶先陰陽怪氣地道:“這丫頭命硬得很,從小流浪街頭都沒凍死餓死,這瘟神也不見得能把她怎么樣。”

  她沒反駁什么,只要能留下來,不管花娘怎么編排都無所謂。上官將軍最終只說了句,“你要留下就留下罷?!北闼闶浅扇怂?p>  她高興之余,在回后院的路上不禁想到,既然花娘也要走了,她那么多寶貝,怎么可能一下子全都帶走,不如趁機(jī)拿她幾件東西拿去典賣,那她就不用留在這兒每天看受折磨的病人了,只要有了錢,還有哪不好去的。

  說干就干,她趕忙回廚房拿了塊抹布,打了一盆水,裝模作樣地打掃起衛(wèi)生,趁眾人不再注意到她之時就往樓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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