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迷迷糊糊間,她一個低頭,瞬間驚醒了。
黑暗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還有老鼠吱吱吱的狂歡亂竄聲,她真希望那幾只老鼠通點靈性,能替她報復(fù)一下霸占了她的床的男人。因為扛不住睡意,她已經(jīng)坐倒在地上,但現(xiàn)在完全清醒了。而反綁著的一雙手一陣陣發(fā)麻,她費力地扭動了幾下,試圖解開,卻無濟于事。
她很快放棄了,另尋他法。只要能逃出后院,到了前院,她就安全了。
于是她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往門口方向挪動起來,就像是一只在極細的枝干上艱難扭動爬行的蟲子。
好在屋子狹小,沒挪幾步,她就感覺自己的頭挨到了門框。她又調(diào)轉(zhuǎn)了一下位置,面對著屋內(nèi),好用反綁著的雙手去開門。
可剛打開了一點縫隙,冷不防就從床上傳來幽幽的聲音,“別白費力氣,回來睡覺?!?p> 她陡然一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這男人到底是人,還是鬼?怎么連這點聲響都聽得到?
但她仍然靠在門邊不動,想等到他睡著后,繼續(xù)實施逃跑計劃。
等待如同煎熬,變得異常漫長,她不確定男人是不是再次熟睡了,細聽之下,沉穩(wěn)的呼吸聲還是有的。她暗暗對自己說,必須再冒一次險。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開門沒那么費勁了,縫隙更大了些,眼看勝利在望,忽有寒光閃動。她明顯感覺到脖子上有道滲人的涼意,不敢再動彈。
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明顯的慍怒,“我警告過你了,就這么想死嗎?”
她沒有說話,也不敢搖頭,她怕自己一動,壓在她脖子上的那把無情劍就割破了皮膚。
渾濁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結(jié)了。她盡力屏住沉重的呼吸,卻壓不住蹦到嗓子眼的狂亂心跳,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要不是微張了嘴,她的牙齒一定會上下打架,咯咯作響。
終于她聽到男人衣裳摩擦的動靜,然后有一只手快速拉住她的手臂,將她一把從地上拽了起來。隨即她被用力地丟到了床上,她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男人不悅地又說:“快睡覺?!?p> 折騰了那么久,只爭取回了自己的床。也罷。有床睡總比睡地上好。她艱難地翻轉(zhuǎn)了一下身體,盡量睡得舒服一些,但在枕頭上聞到了淡淡的清香味,比百花樓里姑娘們的脂粉香淡雅好聞得多,那絕不是她的味道,只可能是屬于剛才睡在這兒的男人的。
若是個亡命天涯的逃犯,怎么可能如此講究。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她在胡思亂想中沉沉睡去,再醒來時,是被花娘尖利刺耳的喊叫聲吵醒的。
隨即就有人把她從床上拖了起來,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半張臉就抵在了門框上。
“想辦法把人趕走。要是敢趁機通風(fēng)報信,我先殺了你?!?p> 此刻晨光甚好,從縫隙中朗照進來,照亮了整間屋子,可她被壓在門框上,視線所及,還是看不到那男人的面容,只聽得見他一如既往冷漠而低沉的話語。
她點了點頭,再去辨聽外面花娘在說些什么。
“官差大哥,勞煩你們?nèi)ニ严掳倩▓@里幾間房,還有什么樹下呀,井臺里呀,都好好翻一翻。我敢肯定,這小賤人絕不會把偷來的東西藏在自己房里。哼,敢和老娘作對,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p> 聽到井臺這兩個字,她的心像被水草給纏住了。若是被官府的人打撈起老齙牙的尸體,她豈不是完蛋了?!
不行,她要去阻止他們。
這時她被綁的雙手已被解開了,她迫不及待地去拿出塞在嘴里的布條,顧不得干裂口渴的嘴,就要往外沖去,卻被大力拉了回來。
猝不及防,她撞在了男人的身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敞露開的衣襟。她立即用雙手拉緊,雖對男女授受不親這種事沒什么分寸,也在這里見慣了風(fēng)月,可她畢竟是個黃花大閨女,臉上悄悄地帶上了紅暈。
“腰帶還你?!?p> 一條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粗布腰帶遞到了她的面前,她邊伸手去接,邊迅速抬起頭來,想瞧瞧男人長什么樣子。
可男人的反應(yīng)速度更快,早迅捷地用袖子擋住了自己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憑著驚鴻一瞥,她敢肯定,這是個長相英俊的男人。僅是那一雙眼,就比她看到過的很多男人迷人。
她系好腰帶,輕輕笑了笑。
男人皺眉問她,“你笑什么?”
她沒回答。
當(dāng)時她在想,這要是肯去伺候貴婦人,做個男寵,比不得東躲西藏來得舒服嗎?真是白瞎了一副好樣貌。
花娘見她屋中大半天都沒個動靜,就兀自走上前來,準(zhǔn)備踢門。她雖是百花樓的主人,但腌臜的后院幾乎很少踏足的,所以不敢確定是哪一間房門,只能一間一間確認。
就在花娘快要下腳踢上去的時候,旁邊的門敞開了半扇,從里面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花娘捂著胸口白了她一眼,嗔道:“你個鬼樣子,要嚇?biāo)勒l?。靠旖o我滾出來。”
“花娘,你又沒做過虧心事嘍,怕什么?”她斜睨著花娘,繼續(xù)說,“大清早的,花娘怎么就起來了?我怎么記得,昨日你就該走了才對呀。”
花娘挺了挺豐滿的胸脯,從鼻子里冷哼一聲,“老娘回來是收拾你這小賤人的。你以為把贓物藏起來,就永遠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了嗎?今天我就請你去住牢房,一輩子別想再出來?!?p> “哎呦,花娘你是越活越糊涂了。我要真偷了你那些金銀首飾,昨晚上為什么不逃走呢?難道專等著你來抓我去坐牢嗎?”她邊說著邊暗中觀察著衙門里那幾個官差的動向,幸好他們還沒有靠近那口井臺,只是在廚房和各個犄角旮旯里搜尋。
“繼續(xù)說下去。把他們引去別處?!?p> 耳邊傳來那男人的低語。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就如同站在懸崖邊上,前有豺狼,后面又是萬丈深淵,他手里的那把劍正死死地扣在背后,不聽也不行啊。
既如此,她索性就胡說八道一番,也好給自己出口惡氣。“官差大哥,你們是該好好搜一搜,百花樓里可有不少冤鬼咧。我每晚上都聽得到她們的哭聲,說是要來報仇索命?;?,你說你那些個寶貝,會不會是被她們拿走的呀?”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花娘別過臉去,眼神落在那口井臺邊。
她從小流浪,因為沒地方睡覺,有很長一段時間住在別人口中的兇宅里。那些個兇宅雖破落了,還是能從斑駁的斷壁頹垣中看出往昔的富麗堂皇。漸漸地,她就明白了,越是錦衣玉食的人家里,越是爭吵內(nèi)斗不止,至少都有一兩個冤死鬼。這是人吃人的結(jié)果。
像妓院這種地方,也是一樣的。要不是她又瘦又小,面黃肌瘦,又是討人嫌的天煞孤星,花娘早就讓她接客了。
俗話說禍福相依,比起接客,干雜活對她來說,反倒輕松一些。
她隨著花娘的目光看過去,無聲地笑了??磥砟强诰锊恢故抢淆_牙一個鬼魂。
像她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有哪個會是一身清白的。剎那間,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歹念:不如來個順?biāo)浦?,把老齙牙的死也推到花娘頭上。
就在她要打定主意之際,月拱門里走來了上官將軍。
他的人往后院當(dāng)中一站,不怒自威,就把當(dāng)場所有人震懾住了,何況他的臉色并不好看,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背后的劍扣得更緊了,令她很不舒服。她想讓他松開些,轉(zhuǎn)念一想,了然于心。這個男人就是上官將軍要找的人。
她按下自己蠢蠢欲動的念頭,聽著上官將軍發(fā)話。
“誰給你們的膽子,竟到這里來撒野?都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