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瘋了的女人并沒有朝她沖來,而是身子一轉(zhuǎn),敏捷地步上了城樓的階梯。
見狀,她停下了腳步,喘了口氣。但隨即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疑問,這女人跑到城樓上去干什么?不會是要……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大聲喊道:“有刺客!快抓住她?!?p> 果真被她猜中了。這女人和她爭搶金幣是假,實(shí)則是為了行刺太子。那她更要趕快離開這里了,否則被當(dāng)作是同伙就完蛋了。
然而事與愿違,她剛跑了沒幾步,身后就傳來了一聲厲喝,“把她抓起來!”
她只好不停地解釋,“士兵大哥,我不認(rèn)識那個人,真的,我,我是和我朋友一起來的,她叫沐舒寧,你們可以去城樓下找一找,她能證明我的清白……”
但那兩個手握長槍的士兵無動于衷,只顧著將她硬拖到了城樓上。
氣氛霎時變得莊嚴(yán)而詭譎。
打斗聲已停止,士兵們又各司其職,站立在兩旁,她看見那個瘋女人好似受了傷,衣服上沾著大片血跡,頭發(fā)散亂地被迫跪在一個錦衣華服、背身而立的男人面前,但眼神中滿是不屑和憤怒。
她實(shí)在想不通這里戒備森嚴(yán),滿是守衛(wèi),這女子獨(dú)自一人前來行刺太子,不是以卵擊石嗎?
“啟稟太子殿下,同黨已抓獲。據(jù)她交待,她們另有內(nèi)應(yīng),名叫沐舒寧?!彼龖崙嵉刈⒁曋笫峙缘氖勘?,他竟把她的話當(dāng)作是供述罪證,急著邀功,真夠可惡的。
誰知那女扮男裝的刺客竟一口咬定她便是自己的同黨,“任務(wù)既已失敗,為什么不敢承認(rèn),你就那么怕死嗎?”
“我呸。你別胡說八道。我不是同黨,我是和我朋友一起來的,我根本不認(rèn)識這個人。是她非要來搶我的金幣,我才和她打起來的?!闭f著她趕緊向背對著自己的太子懇求道:“太子殿下,我可以發(fā)毒誓我是冤枉的,您可以去鴻陽客棧找人問清楚。我就住在那里?!?p>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派人去查一查?!蹦腥宿D(zhuǎn)過了身,緩緩地走到了她跟前。
她大著膽子,抬頭直視著他,剎那間發(fā)覺他的眼睛似曾相識,就連聲音也帶著幾分耳熟,但由于慌張,一時想不起來了。
“大膽,把頭低下?!蹦翘O(jiān)尖聲斥責(zé),她只好低下了頭。
“太子殿下問你話呢??煺f你的名字。”站立在太子身側(cè)的一個侍衛(wèi)急吼了一聲。這人個子比太子稍矮一些,但身材健碩,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臉盤子很小巧,立體的五官給他增添了一絲秀氣。
“我……我的名字是……程……”
她猶豫著要不要報上公主的名諱,一旦被他們知曉了,那她就真的必須成為公主了,也逃不了入宮的安排。不過也有可能會遭到他們的質(zhì)疑,因?yàn)檫@位太子的眼神好像是狐貍一般狡黠而高深莫測,把人瞧得渾身不自在。
眼神?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一個人的眼睛,就是在百花樓她的房間里呆過一晚的男人!
她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她將手伸到了半空,在半空中擋住太子的半張臉,只盯著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回想著。沒錯,就是這雙自帶多情似的的丹鳳眼,雖然兩次給人的感覺不同,但她絕不會認(rèn)錯。多年的流浪生活和青樓里魚龍混雜的日子,她養(yǎng)成了識別他人的習(xí)慣,有時候單從一個人的行為舉止,她都能輕易地把人認(rèn)出來。
她一改方才的惶恐不安,興奮而正大光明地凝視著他的眼睛。
太子身旁方才詢問她名字的侍衛(wèi)看著她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疑惑不解,但為了防止她做出傷害太子的事來,便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哎呦,疼,疼……”她皺眉嚷著痛,“饒命,侍衛(wèi)大哥饒命?!?p> “周辰,把她們直接押入大牢。嚴(yán)加審問?!碧酉袷鞘チ四托?,直接下達(dá)了命令。
那個瘋女人仍是一聲不吭,仿佛早就坦然接受了命運(yùn)的安排。
“欸,等一等。”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打入大牢,面對酷刑逼問,情急之下只有賭一次自己的運(yùn)道了,“太子殿下,你不記得我了嗎?在程國我曾救過你?!?p> 就在瘋女人被士兵們強(qiáng)行拖拽著經(jīng)過她身邊時,忽然間瘋女人雙眼朝上一翻,全身痙攣似的抽搐起來,口中吐出大量白沫,隨即就不動了。
周辰快步上前,檢查了一番,很快回道:“爺,她是咬破了嘴里的毒囊,已經(jīng)斷氣了?!?p> 她一愣,這女人可真是個瘋子,居然自盡了。這么不惜命。
“帶下去,仔細(xì)搜查。”太子早已司空見慣,平靜而冷淡地說著,目光又不動聲色地移回到她的身上,令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把她帶回去。我要親自審問。”
夜色闌珊,更夫敲響了更鼓兩下,街道上行人逐漸稀少,這一路上,她只聽得嘀嘀嘟嘟的馬蹄聲,車內(nèi)安靜地讓人心慌。他對她的待遇,還是一樣,反綁了雙手,嘴里塞了布條。直到馬車明顯地進(jìn)了一個院落后,她才聽得一個婦人的聲音道:“爺怎么不坐馬車,騎馬回來的,多不安全?!?p> 另一個聲音,她分辨得出,是太子身側(cè)的貼身侍衛(wèi),叫周辰的,他對那婦人說話很恭敬,“車?yán)锸且晃还媚?,不方便?!?p> “姑娘?是民間女子嗎?怎么公然帶到家里來了?這小子,越來越過分了,不想想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更不比從前了。”
她驚愕,誰敢這么稱呼宋國當(dāng)朝太子?難不成是他母親?可若是母親,不應(yīng)該住在宮里嗎?
她聽得周辰回道:“湘姨您想到哪去了,爺把她帶回來,是要嚴(yán)加審問的?!闭f罷他就掀開了車簾,對她喝道:“快下來吧。難道還要我請你不成?”
她瞪了他一眼,只好艱難地挪下了車。而她方才聽到的那個婦人正毫無顧忌地打量著她,好像她是案板上切好的肉,隨便人挑來挑去。也對,她現(xiàn)在不就在別人手心里攥著嘛。不過在來的路上,她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她決定隱瞞下假公主這層身份,就以百花樓里曾經(jīng)救過他一次當(dāng)做籌碼。
既然他的身份高貴,不是更應(yīng)當(dāng)還她這份恩情。
周辰押著她七拐八繞后,到了另一處院落,那上頭的三個字,她只識得中間一個‘香’字,后面這個字左不過是院了,因?yàn)樗浀冒倩▓@的園字不是這么寫的。
四周悄然無聲,只有一個屋子里透出昏黃的光亮,人影映在窗戶上,顯得高大而隱秘。
她莫名地有些心跳加速,不知是恐懼,還是擔(dān)憂。
門開了,坐在燈下的人卻不是他,而是一個滿臉堆笑、拿著畫筆的大男孩。他剛一抬頭,就沖著他們笑,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大哥,你回來啦。今天外面是不是很好玩?”
她這才發(fā)覺這人和周辰的眉眼之間確實(shí)有幾分相似,只是弟弟的臉部輪廓要柔和一些,身體也偏于精瘦。
周辰?jīng)]有回答他弟弟的問題,而是點(diǎn)亮了其他幾盞燈,用有些責(zé)怪的口吻道:“驕慈,說了多少遍了,晚上少畫畫,這么暗,把眼睛都弄壞了。”
“不會的。我眼睛好著呢。有這點(diǎn)光足夠了。大哥,他們說爺當(dāng)太子了,是不是真的呀?”
他們兄弟二人當(dāng)著她的面,旁若無人地聊起了天。她傻站在一旁,只能靜靜地聽著。
“是真的。這是他應(yīng)得的。好了,今天就不畫了?!?p> 周辰柔聲說著,替弟弟收拾起了書桌上的筆墨紙張,還不忘摸了摸他的腦袋,才接著道:“爺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wù)。把她看好了?!敝艹狡沉诉€站在門口處的她一眼,走過去解開了她手上的繩子。因?yàn)榉讲艩斠呀淮^,到了房間后,便給她松綁。
她自行取下了嘴里的布條,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怯怯地問道:“我口渴得很,能喝口水嗎?”
“喝吧?!边€未等周辰接話,周嬌慈就已搶先回答了。他本就是個心思純良的人,雖見她被綁縛了雙手進(jìn)來,但見她只是個看起來柔弱瘦小需要人保護(hù)的女孩子,哪里還會有戒備心。
“多謝?!?p>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大口喝起水來,直到把一茶壺的水全都喝光,才用袖子隨意地擦了擦嘴角,“我什么時候可以見太子殿下?”
周驕慈有些詫異地注視著她的舉動,王府里的女孩子全都是斯斯文文的,喝個水都會掩著嘴角,她竟然毫不顧及形象,他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趣味。
而周辰連看都不再看她,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徑直走了出去。
見自己不被理睬,她倒也隨遇而安,事情總不急于一時,暫且坐了下來,左顧右盼。房間分為內(nèi)室和外室,用一道卷簾隔開,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只是有點(diǎn)古樸老舊,夾雜著一種陰雨天木頭散發(fā)出來的味道,一點(diǎn)王府該有的氣派都沒有。她環(huán)視了一圈后發(fā)現(xiàn)周驕慈還在盯著她,于是她揚(yáng)起笑容,和他交談起來,“這是你住的地方嗎?”
周驕慈搖搖頭,“平時我只來這里畫畫。因?yàn)檫@里清凈。”
“你很喜歡畫畫?”她看見書桌上放著厚厚一疊宣紙,像是全都用過了的,顯得有些皺巴巴的。
這次周驕慈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是。除了練劍外,我最喜歡畫畫了。爺說我畫的畫,比宮里的畫師都要好?!彼茏院赖睾┬ζ饋?,這也讓她察覺到他似乎和尋常人有點(diǎn)不大一樣,于是試探地說:“那你可以把你的畫拿給姐姐看一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