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心慌,趕緊安慰自己不必害怕,那位太子殿下說好了會保全她,但她當然明白不能完全把命交到任何人的手中,她必須艱難地在兩邊的夾縫中尋求生存。想想以后要每天踩在刀尖上過日子,唉,算了算了……
她在胡思亂想中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索性穿了衣服,到客棧的院子里去透透氣。
月光皎潔,青石板上灑下一層銀霜,她信步來到了客棧的中庭,那里開辟了一個小池塘,養(yǎng)著幾尾鯉魚,也種了銅錢草與夏荷,荷花已謝,只剩幾片殘葉,銅錢草倒是開得很盛,綠油油的,幾乎鋪滿了一池,鯉魚就在其間怡然悠游。
她把手伸進了池水里,涼秋的冷意即刻從手指蔓延而來。她覺得自己身上的毛孔都戰(zhàn)栗了起來,忍不住抖了個激靈,但這種熟悉的寒冷刺痛感又讓她的心里舒服許多,仿佛回到了以前挨凍的時候。
忽然她敏銳地聽到了呼救聲,像是就從客棧的某個房間里傳出來的,驅使她提著裙擺,循聲走去,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聲嘶力竭的絕望,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就在一間上等房門口,她停下了腳步。
靜靜地駐足又辨聽了一會,她弄清楚了里面正在發(fā)生的情況。應是一位紈绔子弟逼迫著良家女子,意欲奪去她的貞操。
女孩子無助地求饒,拼命呼救,反引得對方越加興致高漲,他似乎已用什么東西堵住了她的嘴,喊叫聲戛然而止了。她知道此時再不出手救人,這個女孩子就會徹底淪為別人的獵物,就像被迫賣入百花樓里的姑娘,要么接受命運殘酷的安排,貞烈些的便上吊自盡了。她也想起了自己被老齙牙險些欺負的那個夜晚……
她攥緊了手,咬著嘴唇,躊躇著要不要沖進去。如今的她自身都難保,能救得下別人嗎?
不管了,想這么多干嘛,她現在好歹是個假公主呢。
就在她要去推房門的那一瞬,一個鐵塔般的大漢手握屠刀,殺氣騰騰地大步而來,口中罵道:“天殺的畜生,拿命來。”
她趕忙退讓到一旁,指了指房間。
大個子粗暴地推了幾下房門,沒推開,于是改用腳踹開了。女孩子的嗚咽聲和男子囂張的恐嚇聲一齊響起,“他娘的,你敢壞本少爺好事,活膩歪了是吧?”
“妹妹,別怕。哥就是豁出這條命,也絕不會讓你被人欺負?!贝髠€子安慰完受驚嚇過度的妹妹后,立馬改換成兇狠的語氣,直逼衣衫不整的男子而去,“畜生不如的狗東西!敢碰我妹妹,我就要你的命?!?p> 她聽到那大個子的話,莫名有了一絲羨慕,但她也清醒地意識到一種危險,要是那大個子真把人殺了,就成一樁兇殺案了。她絕不能留在兇案現場,趁現在四下無人,得趕緊溜。
但她剛邁開腿,里面的男子就叫嚷著沖了出來,“快來人啊,殺人啦,殺人啦……”
男子看到了她,忙一把抓了過去,充當自己的擋箭牌。她用力掙扎了幾下,發(fā)現自己的小身板根本犟不過男子。
此刻她真的欲哭無淚,何必要多管閑事呢,給自己惹出了大麻煩,她只好向大個子賠起了笑臉,趕緊相勸,“大哥,刀劍無眼,你先別沖動,聽我說,我和他不認識的,我本來是想救你妹妹的,幸好大哥你也趕來了。你千萬不要動刀,冷靜,保持冷靜?!?p> 大個子見狀,雖知她是無辜之人,但看到那個畜生,只控制不住地想一刀了結了他。
面對屠刀,她心慌失措地高聲嚷道:“慢著、慢著,大哥,你想一想,殺人是要償命的,到時候你妹妹怎么辦,你為她死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快樂了,是不是?”
這番話終于觸動了大個子的惻隱之心,兩腳慢了下來,不再如方才那樣步步緊逼。
男子用手臂箍住她的脖子,慢慢地摸索著往樓下退去,他還有臉陰笑著道:“不錯嘛,嘴巴挺會說,那就繼續(xù)說?!?p> 她納悶,怎么這么大動靜都沒吵醒祁嬤嬤和沐舒寧嗎?睡的也太死了。不光是她們,其他客房里也是靜悄悄的,仿佛全都沉入了夢鄉(xiāng)。
無法,她只能靠自己了?!按蟾纾鋵嵨液昧w慕你們兄妹感情,我是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更不要說兄弟姐妹了……”
她話未說完,忽聽得身后的男子悶哼了一聲,緊接著箍在她脖子里的手墜在了她胸前。她詫異地轉過身去,借著廊下燈籠昏黃的光,隱約可見一個黑影迅速地越過了院墻,很快就消失了,而本劫持著她的那個男人重重地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一動不動了。
事情發(fā)生地實在太快,令人措手不及。
她茫然而震驚地看著眼前死去的男子,恰好躺在紅燈籠底下,散發(fā)出紙人一樣蒼白的氣息,臉上的眼睛睜得很大,猶帶著驚愕的恐怖。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才遭遇暗殺。緊接著她想到的就是逃離現場,整件事本來就與她無關,此時不逃,萬一被人撞見,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回頭往自己身后看了看,發(fā)現那個大個子還愣在原地,瑟瑟發(fā)抖,忙對他低吼了一聲,“別看了,還不快逃啊。”
“哦?!贝髠€子聲音顫抖地往樓上奔去,去找自己的妹妹。
而她急忙跑向自己的房間,直到關上房門,上了門閂,躲進被窩之后,她的心仍劇烈地跳個不停。
第二天等到沐舒寧來給她梳頭的時候,她借機試探問起此事,“阿寧,昨晚上你有沒有聽到什么動靜???我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喊救命來著?!?p> 沐舒寧搖搖頭,“沒有啊。我什么都沒聽到,昨晚睡得特別好,一覺睡到了天亮?!?p> “是嘛。那可能是我夢里聽到的。”她特意留心著沐舒寧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刻意說謊。
但這就更加怪異了,明明很大的動靜,她們又住得如此近,怎么會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呢?
她又想到了男子的尸體,忙問,“客棧里有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之事嗎?說來聽聽。這幾天我快悶死了。”
“有啊。”沐舒寧的話立刻攫住了她的每一根神經,“什么事?”
沐舒寧一笑道:“今天我們就要入宮啦。”
“就只有這事?沒別的了?”她不甘心,再問,“我說的是特別一點的?!?p> “這還不夠特別嗎?宮里不比民間,想說什么就能說什么,想去哪就能去哪,入宮后你可要記得謹言慎行,一旦行差踏錯,很容易會被識破的。還有啊,你千萬要忍耐些脾氣,我可不想客死他鄉(xiāng)。”沐舒寧認真地叮囑她,她卻沒心思想入宮后的事,只覺得整件事都透著詭異。怎么可能呢,那么大一具尸體,難道會憑空消失了?還是說,在他們走后,殺了男子的黑影去而復返,把尸體運走了?
如果真是這樣,黑影會不會也把她給暗殺了?畢竟她是目擊者。
她的腦袋里更亂了,在稀里糊涂中坐上了轎子,等她反應過來時,轎子已到了皇宮的宮門口了。
紅墻,琉璃瓦,白色雕龍?zhí)?,是普通百姓難以高攀的權勢象征。兩旁筆直站立的守衛(wèi)莊嚴而肅穆,沉重的大門被緩緩推開。她下了轎,穿戴成程國公主最高禮遇時的模樣,滿身的珠光寶氣,如同一件貴重的禮物,由祁嬤嬤和沐舒寧攙扶著,一步步踏入了宮門。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還未遠去的繁華世間,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活著出來,或許這一眼就是永別了。
一座座恢弘龐大的宮闕,令她不由得感到自己的渺小,仿佛自己只是地上的一塊磚,低到了塵埃里。這樣大的地方,高高的院墻,守衛(wèi)又如此的森嚴,她是甭想逃了,就算她變成了一只鳥,恐怕也飛不出去。
她默默地嘆了口氣,希望太子那人千萬不要食言,能保住她一條小命。
說曹操曹操就到。突然間她看到前方走過來兩個人,可不就是太子和他那手下周辰嘛。他們停止了談話,目不斜視地朝她這邊走來。
領著她們往前走的宮女們紛紛垂手而立,低頭行禮,“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沐舒寧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照做,她這才跟著施了一禮。
“起來吧。想必這位就是程國公主了?”他裝作不認識她,含著笑意前來詢問。
祁嬤嬤代她恭敬地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話,正是公主?!?p> “我沒有問你。主子沒說話,你急著搭什么腔?!彼表似顙邒咭谎郏慌酝?。
她聽到他這樣說,暗自偷笑,也明白過來一個虛假的事實,如今在宮里,她可不就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了,不必再聽祁嬤嬤裝腔作勢的訓話,她得拿出公主的氣派和架勢來才對。
于是她挺了挺腰桿,從容不迫地說:“太子殿下,是我管教不當,請別見怪。我便是程國公主,程璟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