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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官升職記

第十四章 瞽公子

一品女官升職記 咖啡煎蛋 2200 2024-05-16 10:36:31

  昏暗的甬道上亮起幾點(diǎn)燈光,腳步聲漸漸響起。

  “錢寶林明明是故意要您把那匹緞子讓給周采女的,”這是春蘭的聲音,“那明明是您的節(jié)禮,您為何要忍著?”

  帶著些平日不常見的憤怒。

  “吃虧是福,”趙姑姑卻搶在玉寶林之前開口,“周采女和錢寶林交好,而錢寶林如今又風(fēng)頭正盛,跟她起沖突,遭殃的是咱們。且忍一忍,忍過了就好了,反正這宮里也不缺咱們的吃穿?!?p>  “可這壓根兒不是缺不缺吃穿的問題……”

  “好了,春蘭,就聽奶娘的吧,她見識廣,總不會害我們?!庇駥毩值馈?p>  “寶林!”春蘭氣得冷哼一聲。

  “想想我們之前說的以后……”玉寶林溫聲安慰。

  “您就知道拿以后說事兒,”春蘭氣道,“當(dāng)下都快沒法兒過了!”

  原來是這般。

  不過……她們所說的“以后”是什么?

  腳步聲漸近,在空寂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阿雪給丹琴、珠紗使了個眼色,三人忙跪得更端正些,低著頭,只讓自己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小片地面上。

  “跪的到還算端正,”趙姑姑繞著她們走了一圈,冷哼一聲,“望你們下次小心行事?!?p>  丹琴咬著唇,免得自己心口的一口氣又沖出來惹了禍。

  “多謝姑姑教導(dǎo)?!?p>  “行了,跪著吧,跪到子時正就回去吧?!?p>  現(xiàn)在是亥時正,還有半個時辰。

  雙膝已經(jīng)習(xí)慣了疼痛,快要失去知覺。

  夜晚的涼意也從膝蓋一點(diǎn)點(diǎn)往上爬,像一點(diǎn)點(diǎn)纏住人身軀的蛇,隔著衣裳也能感覺到它陰冷滑膩的蛇鱗。

  “奶娘要不饒了她們一回?”玉寶林忽出言道,“她們才剛來,犯了什么錯也正常。”

  “犯了錯就要罰,若是因?yàn)樗齻兪切聛淼木蛯捤∷齻儯瑢m里的老人們?nèi)绾慰戏??”趙姑姑道,“寶林無需心軟,左不過是跪一跪,要不了她們的命的。”

  玉寶林不再多言。

  三人進(jìn)門時,趙姑姑看了眼坐的端端正正的春芳:“你也回去吧,料想她們不敢偷懶?!?p>  “是?!?p>  春芳木木應(yīng)下,木木地起身跟在趙姑姑后面回去了。

  新漆的朱紅木門重重闔起。

  夜色里,門上的朱紅化作禁錮在黑暗里緩緩涌動著的暗紅,仿佛怪物張大的口,將身處其中的人盡都吞噬。

  “明明不是我們的錯,怎么都青紅不分……”丹琴小聲嘟囔了句。

  “丹琴,別說了。”珠紗小聲提醒。

  “原本就是我們的節(jié)禮,怎么全領(lǐng)了就算捅婁子?”丹琴左右張望一眼,見四下無人,小聲道,“還是她讓我們一件不少地領(lǐng)回來的。”

  “大約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都領(lǐng)回來了反倒壞了這慣例?!卑⒀┑?。

  壞了規(guī)矩,就會引來麻煩。

  比如方才聽到的那匹被人爭來奪去的緞子。

  水至清則無魚。

  她們這邊補(bǔ)了節(jié)禮,旁人那邊就得扣掉些。

  一批節(jié)禮,這邊扣掉些,那邊拿走些,到她們手里要是一件都不少才奇怪。

  阿雪有些懊惱,她早該想到的。

  白日里為了爭一口氣,只想著一件不少地都拿回來了。

  當(dāng)真是被饑餓沖昏了頭腦,沒多考慮考慮后果。

  若是早些想到會弄到如此地步,她就該一開始就受了趙姑姑這下馬威。

  “既是規(guī)矩了,就該都寫出來,”丹琴撇撇嘴,“不寫出來,又不說,只讓人猜,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嘛!”

  “好了,”阿雪溫聲道,“小心隔墻有耳,多說多錯?!?p>  丹琴這才住口不言。

  月色落了一地,像一層薄薄的白霜。

  “公子,前面是幾個跪著的宮人,大約是受了罰。”

  不遠(yuǎn)處,忽飄來陌生的男聲。有些稚嫩,似乎年紀(jì)還小。

  緊接著是一陣木輪子在地面滾過的聲音。

  轱轆轱轆地,像骸骨在石棺內(nèi)滾動,低悶、沉重。

  “受了罰?”另一個聲音問。

  和轱轆聲相反,這聲音是溫潤青澀的少年音。

  年齡似乎稍大些。

  “許是剛?cè)雽m的,做錯了事。公子我們快些走吧,還要去太醫(yī)院呢”

  “也是可憐,”那個公子卻道,“別像我,傷了膝蓋就麻煩了。”

  似乎帶著幾分落寞。

  “公子……”

  “青桔,你去把這瓶傷藥給她們送過去吧。”

  “這……要不公子我們還是快些去太醫(yī)院,每日受罰的宮人如此之多,實(shí)在……”

  “送過去吧,”那公子再次道,“相逢即是有緣?!?p>  青桔無奈,知得接過。

  ——啪嗒。

  不知怎的,大約是那喚作青桔的隨從沒拿好,瓶子掉到地上碎了,里面的粉末也灑了一地。

  粉末泛著淡淡的黃綠色。仿佛染病的竹葉發(fā)了黃,內(nèi)里卻仍是青色。

  “既是碎了,那便算了吧。日后……來日方長?!?p>  公子無奈地嘆息一聲,任由隨從推著他的輪椅走了。

  “什么人嘛,”待那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丹琴撇撇嘴,“他主子都看我們可憐送藥了,還叫他給弄灑了。”

  “不過那位好心的公子竟是眼盲的,還不良于行,”珠紗也嘆了聲,“真是可憐。”

  阿雪回憶起余光里瞥到的那張臉,美如冠玉,卻偏偏用一條牙白的綢緞覆著雙眸。

  白圭之玷,白璧微瑕,大抵如此。

  只是……不知為何,那張臉,總覺得有些熟悉。

  可這般人物,若是見過,哪里會一點(diǎn)記憶沒有?

  阿雪搖搖頭,不再多想。

  宮里的燈一盞接著一盞熄了,風(fēng)冷冷地吹過來,地上的露水如落了一地的星子。

  ——吱呀。

  門開了,春蘭低聲道:“起來吧,玉寶林讓你們早些回去洗漱?!?p>  說完,又把她們挨個兒拉了起來。

  “趙姑姑是寶林的奶娘,平素很得寶林的信任,”春蘭一面扶著她們往里走,一面道,“只是大約是年紀(jì)大了,脾氣不好,你們多忍忍就是了?!?p>  三人皆點(diǎn)頭稱是。

  “對了,這個給你們,”春蘭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瓷瓶,“里面是藥,晚上回去抹一抹,用熱帕子敷一敷,不然這膝蓋要疼上好久?!?p>  “多謝春蘭姐姐!”丹琴立刻欣喜接過,“還以為……”

  “以為什么?”

  “以為明日我們只能瘸著腿干活呢,”阿雪立刻笑著接話,“今日真是多謝姐姐了?!?p>  幾人相互攙扶著回到各自房中。

  門外,凄清慘白的月光落在地上,灑了一地的藥粉沾了露水,和地板的石青色融為一體。

  淡淡的藥香散在夜風(fēng)里。

  草叢里一只蟈蟈唱著喑啞的歌,歡喜地爬過。

  只是,它剛一碰到那塊沾了些藥粉的地磚,便再也無法動彈。

  只能永久地在這月色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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