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在的刺眼的冷白燈光之下醒了過來。
渾身沒有力氣,爸爸媽媽攥住我的手,我也沒有任何觸感。
手背滴了溫?zé)岬囊后w,是他們的眼淚。
我重新把眼睛閉上,語氣很平淡:“媽媽,你們讓我走吧?!?p> 明顯的感覺到他們的手僵硬了一下。
隨即,媽媽破碎的聲音維持不住冷靜:“……不……不行!活著好不好?好不好!媽媽求求你了……”
媽媽泣不成聲。
處于花季的女兒遭受這種事情,還懷了孕,擱哪個母親身上都會瘋掉的。
“……真的很累嗎?”我偏頭看去,只見爸爸紅著眼眶問:“你現(xiàn)在活著,真的很累嗎?”
“我希望你開心,所以,如果你真的愿意……”
爸爸話音未落,臉上就挨了一個巴掌,來自媽媽。
她咬牙切齒:“這是我閨女!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閨女!”
媽媽憤怒的哭泣,好像在和爸爸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的閨女要好好的活著,光明正大,完好無損的活著……”
我看著他們,還有遠遠靠在門邊但一直看著這里的哥哥,心里很難過,真的,說不出話的那種難過。
“……別吵架啦……”我虛弱的扯出一個笑容:“我不死啦,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好嗎?”
聽我說完,媽媽一下子泄了氣似的癱坐在地上抹眼淚,爸爸則是偏過身掩住了眼里的淚水。
我保持著微笑,不讓爸媽情緒不好,是我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的一個小技巧而已。
我怎么會不想死呢?
我的人生都糟透了,為什么還不死呢?
為什么還要救我?讓我去死去解脫,不好嗎?
我麻木的在心底咆哮,句句泣血。
我做錯了什么嗎?讓我經(jīng)受這一切是什么考驗嗎?
不論怎樣,求求你,放過我好嗎?
……
借口說要睡覺,我將他們支出了房間,只是還待在門口生怕我做出一點什么奇怪的舉動。
我撐著坐起身靠在枕頭上撫摸自己的肚子,感受著手掌下的小生命。
越摸雙手越顫抖。
對不起……我是不會留下這個孩子的,(他/她)是罪惡的產(chǎn)物,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我嘆了口氣,唉,如果有下輩子,我成為了普通人,你再來當(dāng)我的孩子吧,我一定好好愛你。
接著,我躺在枕頭上,想起了自殺的方式。
吞安眠藥?這里是醫(yī)院,洗胃方便的不行,割腕也是,立刻就能被救下來,還有什么?跳樓?撞墻?上吊?……
本來,跳樓就很好,但是……看著病房口人山人海的狀態(tài),我想,我是無法上樓了。
于是我只能將目光投向撞墻和上吊,病房沒有橫梁,無法上吊,更何況門把手上吊我也不會,只能試試撞墻了。
我輕手輕腳的下床,見門口的人們始終沒有聽到,于是深吸一口氣,拼命給自己打氣。
沒關(guān)系,沒撞死的話還能從窗口跳下去,畢竟病房在二樓沒有防護網(wǎng)。
想罷,我卯足了勁,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的撞向房屋中間那根雪白的柱子,迎接屬于我的死亡。
砰的一聲悶響,讓我的腦瓜子嗡嗡作響,頭暈,惡心,想吐,同時,額頭上的血滴了下來,滴在柱子上,地板上……
我模糊聽到門被狠狠推開的聲音,心里想:撞墻是真的不行啊,死不了……
隨后,我搖搖晃晃的爬起來,頂著滿頭的血,要往不遠處的窗戶走去。
可最早沖進來的媽媽又怎會讓我如愿?
她猛地沖上來抓住我,同時不停喃喃:“……不死……別這樣……”
我想甩開她的手告訴她我真的活夠了,但我沒力氣啊,所以我只能不斷的向后退。
媽媽還是拉著我要跟我說話:“……要好好活著啊……答應(yīng)媽媽的……”
我搖頭,眩暈感加重了,于是,我抬起手,試圖打開她。
頭疼,鉆心的疼,但死不了,我知道。
我也知道,我如果好好活著,那下場是什么。
是像一個廢物一樣活著,靠父母的愛存活,然后一輩子躺在床上,發(fā)爛,發(fā)臭。
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讓我解脫好不好?
我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頭一次,我的心聲就這樣被我親口說了出來。
我說完剛剛的話,整個人頓覺精疲力盡,腳下懸浮,
終于無法支撐,一時間脫力摔倒,再次暈了過去。
我沒死成,于是被迫接受了孩子必須出生的事實。
我不是什么好人,對(她/他)不會有什么好的態(tài)度,但又是親生的,愛(她/他),仿佛再一次擁抱年輕時的自己,這種感情,很難辦啊……
我每天不停的嘔吐,醫(yī)生說,這是產(chǎn)前的妊娠反應(yīng)太嚴(yán)重了。
我每天情緒低落,醫(yī)生說,這是產(chǎn)前抑郁癥。
……
我得了病,開始幻聽,幻視……總是幻想如果我們?nèi)绻氐竭^去可以就更改后悔的事情,
很痛苦,因為這讓一些毫無關(guān)系的人不斷被牽扯進來,這讓我也覺得難受。
就這樣,這種感覺一直持續(xù)到我生產(chǎn)的那天。
我看著眼前明晃晃的手術(shù)燈,再一次祈禱難產(chǎn)。
但很可惜,我的祈求落空了,我沒有難產(chǎn),只是過于虛弱,醫(yī)生說,這次大出血,可能要睡上兩三天休養(yǎng)吧。
于是,孩子一出生,就被送到了保溫箱生存,也沒人關(guān)心她怎么辦。
再次醒來,眼前只剩下哥哥,他正在往碗里乘熬好的湯。
我環(huán)顧四周,突然探過身抓住哥哥的右手小拇指:“哥哥,我們還不回家嗎?”
手里的手一僵,其主人則一臉震驚的問:“你……你……你叫我什么?”
“哥哥?”聞言,我陷入了沉思:“我叫錯了嗎?”
他深呼一口氣,敷衍的回答我:“……沒事……我去,嗯……我去找找醫(yī)生他在哪?”
說完,便腳底抹油似的跑出了病房。
我真的很疑惑,今天的哥哥……感覺,有點怪。
而在我聽不到的地方,哥哥叫上爸爸媽媽一起去見了醫(yī)生,一行人趁我睡去檢查了我的身體。
醫(yī)生經(jīng)過一番檢查之后認(rèn)為:“沒什么大問題,應(yīng)該是撞到了大腦留下了創(chuàng)傷,忘記了令人難過的事情,而且,妊娠反應(yīng)太嚴(yán)重也是一件壞事?!?p> 他們一時無言。
……
就這樣,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們商量好了怎么演戲,怎么帶我度過一段完美的人生。
我本來應(yīng)該討厭他們,但其實做這一切的人就是我。
就像我自己受了傷害,想要逃避,于是吹起了肥皂泡。
陽光之下,肥皂泡美到令人窒息,讓我忘記了曾經(jīng)受過的傷。
肥皂泡越吹越大,越吹越大。越吹越大……
終于,輕輕的一聲“啪”,肥皂泡破了,被我自己吹破了。
自己破開自己的美夢,這種情況也是少見。
我構(gòu)筑了一個美麗又岌岌可危的夢,卻被我親手打碎,只因肥皂泡無法永存。
多好笑,多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