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身處黑暗,也能習慣黑暗。萋萋的班長決定調(diào)她去一個全新的崗位,體力活很累,但是勝在加班多。萋萋第一次被班長帶上三樓,在流水線上比劃教會她手里的動作,將她一個人留在了上面。那個部門男孩子多,萋萋正是花開最艷時,性格開朗也吸引許多人與她做朋友。同部門的大姐約她一起吃飯,于是萋萋有了南城兩年里除開家里人第一次的飯局。飯局設在同部門一個未婚男青年小張家,小張為人大方,之前當過兵,高高瘦瘦滿眼笑容,是個好相處的。同行的幾乎都是未婚,萋萋與約飯的大姐除外。這個隊伍有了第一次匯面。即便身處其中,萋萋并未忘記自己的身份,與朋友相處幾乎都是客客氣氣不會有不該的言語。男孩子們大都很尊重她,而這種尊重對上家婆的刻意針對,第一次令萋萋產(chǎn)生了不想回家的念頭。家里是窒息的,而這里青春洋溢,大家暢所欲言,彼此珍視。工作上的互相幫助,工作外的體貼照顧,給了萋萋堅持的希望。她渴望加班,渴望工作,渴望與朋友在一起有說有笑。那一天與家婆撕破臉皮,她狼狽的收拾行囊準備離開時,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冰冷的賓館里她哭了一夜,可是想起兒子,她似乎又想到了妥協(xié)。第二天清早,她給熟睡的湯木打去電話,約著帶孩子出來見面??粗鴥鹤犹煺鏌o邪的臉,她問湯木,“你愿意跟我離婚嗎?”
湯木淡淡說了句,“我從未想過跟你離婚!”
好像就是那一句,即便每次出現(xiàn)問題湯木都從未替她解決,只要他說出那句話,好像她又有了臺階,順著就下了。于是,湯木帶著萋萋在外面重新租了房子,小孩子跟在奶奶身邊,小兩口單獨住,偶爾放假回去吃飯看看小孩。即便離的不遠,幾步的路程,但是萋萋有了自己的空間。湯木也逐漸融入了萋萋的小隊,與那些同事成了朋友,夫妻倆的感情空前和諧。
時間能讓陌生的人變熟悉,也能拆散熟悉的人。小分隊的隊員一個個辭職,有的回家做生意,有的回家結(jié)婚,有的換了工作,總之,最后又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年前放假,由于公婆帶著孩子回了老家探親,南城便只剩下萋萋湯木二人;除夕的前一天,湯木很耐心的陪伴萋萋去坐地鐵游玩,白天天氣晴朗,兩個人乘坐纜車去看了白云山;下午打車去珠江邊的廣州塔,在靠近珠江的邊上訂了酒店,晚上再同游珠江看夜景。這一天,萋萋感覺曾經(jīng)熱戀時被遺漏的間隙似乎都被填滿,內(nèi)心覺得這應該就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除夕那天,兩個人回到出租屋,買了滿滿一桌的菜,即便只有兩個人,也能美美的享受當下的生活。晚上,二人緊緊依靠在一起,喝著紅酒,聊著天,像極了熱戀的情侶。唯一的遺憾,便是孩子不在身邊。
過完年,公婆遲遲不歸,想念兒子的萋萋再三央求,婆婆才不耐煩的帶著兒子回來。節(jié)假日,萋萋總會帶著孩子出去吃吃喝喝,仿佛這也算彌補了。
湯木的駕駛證是四月下來的,男人的自尊心讓他科目一二三四一把過,他渴望買一輛自己的車。于是,小夫妻合計買車的事。即便將這些年所有的資產(chǎn)湊到一起,也才不過區(qū)區(qū)幾萬塊,首付都差四萬。湯木跟父母提及此事,希望能得到父母的支持,最后,老兩口拿出兩萬來資助他們,再另外跟親戚借兩萬,算是首付有了著落。還記得那段時間,湯木和萋萋游走在各大賣場,看了許多車型后決定買下那款落地二十一萬的油電混動新型車。一來南城限行,新型車能直接上南城車牌,二來,車輛確實不錯,符合這家人的需求,性價比較高。于是,支付首付,按兩年分期買下。買車那個月,為了盡快還清親戚的錢,湯木與萋萋二人連著吃了三個月炒米粉,總算把除月結(jié)的部分償還掉,心中舒了口氣。閑余時,湯木也愿意帶著萋萋與孩子四處游玩,仿佛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直到八月,萋萋正在加班的人接到婆婆帶著兒子回老家的消息,她啞然,幾乎還沒有來得及見兒子一面,這對母子便已經(jīng)分開千里。萋萋心中無限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好像一直以來,這家人做任何的決定都不會提前與她商量,她所有消息都是最后知道。
而后很長一段時間,傳來都是不好的消息。由于環(huán)境突然改變,年幼的孩子無法適應母親不在身邊,性情大變,咬人抓人脾氣暴躁。許多時候,都是婆婆抱怨的聲音。萋萋知道,這是兒子無聲的抗拒,母子兩無可奈何。
孩子回家,湯木卻愿意帶著萋萋到各處旅游,為了看一場日出,不惜驅(qū)車幾百公里。兩個人一起品嘗各地美食,欣賞各處風景,有說有笑,只要不提及孩子,一切都好。半年后,萋萋再次懷孕了。第一胎可能是年輕人措手不及的意外,而這一胎便是兩人深愛的結(jié)晶;萋萋知道自己懷孕的那天,回憶第一胎的委屈,不知不覺哭了出來。但是對于湯木而言,他是歡喜的。為避免萋萋想不開打掉孩子,他不顧一切昭告天下孩子的存在。于是,婆婆也好,尋常親近的姐妹也罷,都在勸說萋萋,直到她妥協(xié)。
由于第一胎難產(chǎn)后遺癥,第二胎對于萋萋來說,尤為艱難。同為公司孕婦的同事健步如飛,萋萋卻手腳腫漲寸步難行,最后兩個月的時候,主管主動提出讓她提前兩個月休產(chǎn)假。公司原是規(guī)定生產(chǎn)前十五天內(nèi)才能請假,鑒于她情況特殊,加上主管怕生意外難當責任,很是貼心的為她爭取早早回老家待產(chǎn)。湯木請了假送萋萋回去,臨走留下車子給萋萋產(chǎn)檢方便。雖說兩夫妻短暫分開,但是有兒子陪伴,萋萋的日子也不算太難過。兩個月的時間過的很快,家婆生日的那晚,吃完蛋糕準備睡覺時,羊水猝不及防的破了。她順理成章被鄰居送進縣里的保健院,好在醫(yī)院有熟人照拂,這次生產(chǎn)不及第一次的狼狽。陪護的阿姨自稱認識萋萋母親,與她很是關(guān)照,一直在寬慰萋萋。原本丈夫不在,萋萋心里無比失落,還好手術(shù)室外有兒子,手術(shù)室里有熟人,倒還不算難過。依舊是如此,萋萋也難逃步親娘后塵。孩子順利生下后,胎盤留在了子宮里。助產(chǎn)的醫(yī)生提醒她必須采取特殊手段,萋萋忐忑不已,伴隨身下陣陣劇痛,醫(yī)生熟練的刮宮取遺。萋萋疼的打顫,醫(yī)生安慰她說道,“沒辦法,你得忍著,不然胎盤取不出來,你會大出血?!敝a(chǎn)的醫(yī)生沒有停下,一直在動作,萋萋幾乎痛到暈厥,手術(shù)才算圓滿完成。幸生于好時代,醫(yī)療較母親生她時早有改善,萋萋沒有大出血,只是身體受了些損傷,沒有大礙。入院匆忙,傍身的現(xiàn)金一分都沒有。公公早早回家,沒有留下一分給她。無奈,求助同學帶了五百現(xiàn)金,出院時,也是她自己一寸一寸挪去辦理,無人可依。
月子里,家婆諸事繁忙,夜里更換尿片,白天更換衣物都是萋萋親力親為。好幾次,萋萋發(fā)現(xiàn)被小兒子吐奶弄臟的衣物家婆連洗都沒洗直接烤干接著給孩子穿,萋萋敢怒不敢言,趁家婆忙碌其他事情時自己起床偷偷清洗小兒衣物。月子是在嚴冬最冷的時候,沒有得到良好休息,萋萋最后落下病根,偏頭痛和寒濕。那窒息的日子里,萋萋甚至做好與湯木離婚的準備。十三天的時候,湯木姍姍來遲?;丶业谝谎郏瑴居H吻了萋萋,看了小兒,那冰冷的唇觸碰到萋萋時,她的心隱隱改變。夜晚,萋萋提出更換貼身衣物,因為害怕家婆麻煩,能穿一次性的基本都是萋萋提前準備好的,而那身上穿著的衣服她遲遲不敢脫下?lián)Q洗,一是怕婆婆不耐煩敷衍洗兩下,二來她自己不愿意月子里親力親為洗自己的衣服。湯木回家了,她可以更換下來。嚴冬,冰冷的衣物找出來,湯木摸著衣物下意識放進肚子先暖和,再遞給萋萋穿,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萋萋打消了離婚的念頭。女人啊,總是這樣,一個人抗下所有。
年后,湯木離開家鄉(xiāng),留萋萋一人在家,也算平靜。小兒百日后,萋萋的產(chǎn)假到期,萬般不舍還是被生活逼迫低下頭。放下孩子,萋萋踏上南下的飛機,湯木早早等著她,買了鮮花和巧克力、蛋糕,迎接他的妻子,兩個人又度過了一段美滿的二人生活。
美滿的生活總是短暫,每每逢年過節(jié),湯木驅(qū)車千里與萋萋回家看望兩個兒子,終是不便。大兒子要上小學了,那一字不識的婆婆發(fā)出指令,湯木得回家?guī)Ш⒆?。也因為湯木的爺爺在家絕食挑釁婆婆的脾氣,家婆怕自己名譽受損,急忙要求湯木回家。湯木最終遞交一紙辭職書,匆匆與萋萋告別回了老家。離別的那一夜,萋萋含淚送走愛人?;氐角謇涞某鲎馕輹r,哭的泣不成聲,通宵失眠。
兩個月后,萋萋請假回家,與愛人短暫團聚。在一次又一次掙扎彷徨過后,萋萋果斷離職奔赴家庭。原是計劃萋萋回家?guī)?,家婆出門打工,不料全國爆發(fā)大疫情,家婆未能如愿出走,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家做起家務,其他大多時間帶著孩子在樓下麻將館磋磨時光。萋萋也在回家一個禮拜后找了份運營的工作,雖工資不如南城,好在能陪伴孩子。